幽暗的空间里，一圈涟漪缓缓浮现，接着，五个人影从涟漪中落下。
顾忘尘在半空中翻转身体，轻巧平稳地落在地上，他反复闭眼又睁开，让自己尽快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
“这是……”
待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顾忘尘当即一惊，胸腔里的半口凉气还没提到嗓子眼，旁边就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沐言祖带着他身上两千六百六十四斤的玄重石环，虚弱地压在池小鱼身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呕……”
其他人：……
无怪乎沐言祖如此“娇弱体虚”，实在是这秘境吧……啧，任谁一进来就满目残桓遍地血腥，只怕都会受惊不小，更遑论沐言祖还是个会晕血的。
他倒过来的瞬间池小鱼就做好了扶他的准备，却没料到入手会这么沉，力道估算错误，直接给压得跪坐在铺满灰尘的冰凉地面上。
“这里该不会是……”顾忘尘扫视四周，脑海中想起一个荒唐的可能，下意识看向洛桑的方向，发现洛桑也是满脸惊疑地看过来。
“血染的倒影之城？！”
“这么快就被你们猜出来了？我还想卖个关子哩。”池小鱼一边拍着沐言祖的后背，一边道。
沐言祖面色惨白，封穴的银针已经入位，但身体的排斥反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他此时正蹲在一棵枯死的树下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鱼儿你……唔，为什么……不早说，呕……”
早跟他说这里是八大不可思议之一，他提前银针封穴，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至于晕血晕成这样。
池小鱼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你的晕血症有这么严重啊，连幻影都接受不了……”
来之前她还特意问过师傅，倒影之城里的血到底是真血还是啥，师长老很明确地告诉她，“枯骨”和“残破”是真，但“血迹”和“完好”则是这座城的记忆幻影，毕竟是存在上千年的空城了，又不是真仙，血迹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什么幻唔……呕……”沐言祖半句话都没说完，喉间急剧涌动，又去一边抱着树吐去了。
祝一伸手在地上的一摊血迹上抹过，入手不见黏/腻，反如烟尘逸散，“确实是幻影，不是真的血。”他看了眼旁边吐得比害喜的孕妇还要凄惨的沐言祖，突然明白自己迟迟不能完成的某个任务到底是为何了。
这厮居然晕血！
堂堂一个修行者居然晕血！！
难怪他把自己的血保护得那么好！！！
祝一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顾忘尘神情凝重：“五大院的八大不可思议之所以被称为不可思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人有能力掌控它们，你们为何却有能随意进出倒影之城的通行玉令？”
吃人草所在的空间入口就在灵植园门前，这么一个充满了不稳定性的危险因素杵在自家门口耀武扬威，洛长老如何能忍？可是以洛长老的实力，都拿它无可奈何，次次铩羽而归。
池小鱼轻摇首：“并
不是完全掌控，也不是随意进出，这枚通行玉令是学院很早以前传承下来的，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带五个人进入。除此之外，倒影之城形成的原因，又为何与乐空湾一模一样……我们都不知道。”
“你之前说这里是试炼秘境？你们能在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你们想得到什么？”祝一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池小鱼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我只是偶然从师傅那里听说过，学院每年都会详细记录进入这里的弟子们的所见所闻，他们好像是要找……一个‘活人’？”
“活人？”众人闻言，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
池小鱼：“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秘境名额一开始也不是我的，时间紧，师傅只能挑一些重要的简单讲给我听。”
至于他们这些进来试炼的弟子们想要的东西——倒影之城里有个月影潭，潭底有一种叫月亮石的石头，敲开以后会流出月凝浆，服之能洗筋伐髓，提炼灵力品质。就是月影潭有千年前遗留下来的杀人阵守护，轻易不得靠近。
“活人？莫非是类似守墓人的存在？”洛桑还在思索她的前一句话。
“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顾忘尘拍拍她的肩膀道：“既然我们此行进来的目标是月亮石，那么直接去月影潭就行了。你知道月影潭怎么走吗？”最后一句是问的池小鱼。
“知道，”池小鱼抬手指向远处，“月光照下来的地方就是。”
“那我们……言祖你好点没有？”顾忘尘刚想说我们走吧，临了想起来还有个吐得稀里哗啦的沐言祖。
“我，我再缓缓……”沐言祖虚弱道。
其他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沐言祖终于从头重脚轻的虚弱感中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喉间那股驱之不散的恶心感压下去。
“走吧。”
“等等。”沐言祖突然道，他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池小鱼，声音还有些飘：“你刚刚说，这里的血都是倒影之城的记忆幻影，不是真的？”
池小鱼愣愣地道：“……师傅是这么说的。”
沐言祖：“通行玉令，只有一块对吧？”
池小鱼不明白他问这个作甚，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是只有一块，但倒影之城应该还有别的入口，不然不可能出现学院弟子外的误入者。”
沐言祖舒了口气，缓缓道：“如果你师傅没骗你的话，那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也进来了。”
顾忘尘神情凝重，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周围环境不明，对方不知是敌是友……
沐言祖接着道：“而且，已经死了，或者快死了。”
众人：？？？
因为晕血，沐言祖素来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清晰地闻到，空气里充斥着细细绵绵的血气，那是刚离开人体的新鲜血液的气味，绝不可能是上千年前就遗留的干枯血迹，更别说池小鱼言之凿凿这是倒影之城的记忆幻影。
他的晕血症现在多少已经有了缓解的迹象，不至于一条小口子就能把他放倒，但那种胃里翻
江倒海的恶心感还是避免不了。
洛桑奇道：“快死了？这也能闻出来？”
沐言祖满脸菜色：“血的气息属于同一个人，味道这么浓，出血量肯定超出了一般人的承受范围。”
“先去看看吧，大家提高警惕，对方或许不止一个人。”顾忘尘道。
……
众人寻着沐言祖银针封穴前嗅到的血腥味的方向，走了数十里地，在某个深陷下去的圆坑里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卿祈感慨：“某种方面来讲你也是个人才，这么远的血腥味都可以闻到。”
狗鼻子都没你厉害。
侍渊深以为然。
圆坑半径足有七八丈，深达二十丈。
池小鱼咋舌，这么大一坑，不会是被人打出来的吧？那人实力得有多强啊？
顾忘尘让其他人在四周警戒，杀人者或许还没走远，自己顺着边缘滑下圆坑，探查坑中人的身份。
他拨开那人脸上的头发，骇然失色，声音都变了：“余讲师？！”
“什么？”沐言祖闻言，也顾不得下方血腥不血腥了，风行无踪直接闪到坑底。
果然是失踪已久的余瑟瑟。
余瑟瑟浑身筋骨尽断，血液静静地从身体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淌出，她意识昏迷，身体却在不住微颤。杀她的人手段极为狠辣，明明可以一招毙命，却不肯给她痛快，最后还要她慢慢地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逝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沐言祖右手搭上余瑟瑟的颈侧，感受了下她的脉息，片刻后沉默摇头：此时的余瑟瑟已是弥留之际，除非神药师再世，否则没人救得了她。
“……”
顾忘尘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死紧，他甚至不敢触碰余瑟瑟，生怕轻微的移动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
“给她一个痛快吧。”沐言祖递过去一把描金银匕，心情复杂，纵然他因为余瑟瑟算计一事心有芥蒂，但见她受此惨无人寰的折磨，心底还是不免浮起一丝悲凉。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顾忘尘嗓音沙哑，不想轻易放弃。
沐言祖轻叹：“现在的她，多活一息都是折磨。”
顾忘尘：“……”
“……唔。”半昏半醒的余瑟瑟发出一声轻吟，她费力地张开几乎不能视物的双眼，模糊看见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很是熟悉。
“……小淮？”
顾忘尘小心翼翼地握住朝他伸来的手，轻声叫出记忆里蒙尘的称呼：“是我，余姑姑。”
余瑟瑟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收回自己的手，就这么搭在顾忘尘手心，虚弱地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惨然一笑。
“……是忘尘啊，呵呵，也是，小淮已经死了，小凡也是……我早就，见不到他们了……”
小凡？沐言祖心头一动，楼鹤凡？
余瑟瑟眼角含泪，声音哽咽：“他们还那么小，怎么就，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