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问道,李蓉的表情很吓人,像是比船长都要受刺激。
李蓉摇了摇头,看着船长离去之后,才喃喃道:“我很难过。”
我一怔。
少女的身姿被门缝里的光映得曼妙,脸看不清,周身的那种气息却能感觉到——她一直给我一种凌厉的强势感,此时却像是崩溃了似的,露出缝隙里的柔软来。
“你别怕,无论船上发生什么,还有我。”想到她毕竟是个未经历世事的少女,我心中一软,握住她的手。
门外的光映了进来,浮起白色的氤氲,冲淡了屋子里的血腥气。她的手冰凉,整个身子也在颤抖着,我用力握住,希望给她一丝温暖的镇定。
“谢谢。”她低低道:”谢谢你,沈警官。”
“应该我谢你,救我一命呐,女侠。”我道。
她苦笑了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抿住,停顿了会儿,问道:“你怀疑船长?”
这话提醒了我,我点了点头道:”这劫匪似乎握着什么。”说着,回头去掰着劫匪的手。
“沈哥既然生了疑心,为啥还让船长去处理大副的尸体,你就不怕他毁尸灭迹?”李蓉奇道。
我注意她叫我“沈哥”,回头看了她一眼,李蓉脸上微红道:“沈警官。”
“沈哥就好。”我摆了摆手:“跟我不用客套的。”
“我没跟你客套。”李蓉歪着头沉思着道:“我只是觉得你似乎知道很多东西,却不愿跟我说。”
听了这话,我身子一震,回头解释道:“证据不会在老马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劫匪肯定会放在自己手里,等着靠岸的时候,拿出来威胁船长,让船长放行。”
李蓉恍然:“原来如此。”说着,开始帮着我掰劫匪的手,可是死人的手劲是很大的,我们用了半天力气,竟没有掰开。
“沈哥。”李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手术刀。
“太好了。”我接了过来,开始切劫匪的手指……
“沈哥,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难过?”李蓉在背后忽然道,语气幽幽的:“我其实不是害怕,是难过,为李丽难过。”
我一怔,回头看她。
李蓉抱着头,闭着眼,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沈哥,你可能觉得我神经病,为人处世也太好强了,可是我从小就这样,最害怕别人看不起,越是在乎的人,越是害怕,所以拼命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哪怕遇到危险也不在乎……然后,李丽她……”
“你认识她?”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李蓉摇头:“我不认识她,可是她这样子,让我感受到身为女人的悲哀。”
“女人的悲哀?”
“是。”少女又抬起头,鼻子有些红,白皙的脸上微微透着晶莹的汗珠,眼睛很亮,但是起了一层雾气,像是青山远黛里的白气。
“贱!”她吐出了这个词:”你知道男人最看不起女人的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说实话,现在真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可是……
我不忍不谈。
不忍。
“男人骂女人最狠的话,是贱,女人最可怕的品质,是贱,而这一点,在李丽身上体现得……特别伤感。”
她垂下眼帘,睫毛不停地颤抖着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而言之,李丽就像一面镜子,让我的心忽然裂开一条缝……很痛苦,很痛苦……”说着,她的身子忽然急速抖动起来。
望着这样的她,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内心对这姑娘小芥蒂一扫而光,一下把抱住她,喃喃道:“别乱想,你是你,她是她。”
拥抱对一个男人来说,大多数意味着情欲,这一次却不是,完全不是,这是一种……同情的悲悯,因为她的痛苦,我现在终于懂了,懂的她为什么会这样逞强,这么拼命,这么痛苦……
她似乎惊讶我的突兀,很快镇定下来,挣扎出怀抱,脸上带着几分慌乱的羞涩,低着头,忽然捡起一个戒指,“咦”了一声。
“什么?”我看着那枚戒指。
“劫匪手里攥着的东西。”李蓉似乎终于找到掩饰的途径,话说得特别快:“这应该就是线索。”
我接过戒指,仔细看了看,见上面写着一个字“丽”。
李丽的戒指?
我们对望一眼。
一个劫匪为什么攥着李丽的戒指?
是抢的?还是无意拿下来的?还是……
想到李丽刚才那种绝望的眼神,我站起来道:“走,我们先回去。”
“沈哥不是要查出那个船长的……”李蓉打了个手势。
我笑了笑道;“一码算一码,现在乱成一团,等事后再说。”
李蓉点了点头道:“也对。”
地板上晒出一地的亮光,虽然不是太阳,可是光影动人,我们默默前行,谁也没说话,只是到了舱厅门口,李蓉忽然低低道:“被人保护也很好的。”
我一怔,她已推门而入。
舱厅里船长已经回来了,李丽也回来了,程东却不知去向。
“他不让我跟着。”李丽怯生生地抱着胸,低着头讷讷道:“他骂我,嫌弃我,说我连累他了,所以让我自己回来了。”
“他说去哪儿了?”我皱了皱眉。
李丽摇头,忽然又咬了咬嘴唇道:“他好像提起劫匪的钱,说大家拿回了自己的钱,可是劫匪还剩下的钱……”
“我去看看。”我转身,劫匪虽然找到了,可是我不认为“它”会停止。
船长走过来道:“我跟你一起去,船上我熟悉,而且……死了这么多人……”
我看着船长躲闪的的眼眸,点头。
“沈哥。”李蓉站在门口,就在我开门的时候,忽然开口道:“小心。”
这话说得有些羞怯,说完就低下了头,仿佛要掩饰着什么,完全不像她刚才那种坦然的作风,船长忽然看了我一眼,别有深意地一笑。
“这姑娘不错的,警察哥。”出来的时候,船长对我道:“漂亮,大方,气场强,又能干,简直是理想中的女人。”回头见我一直不说话,问道:“你娶老婆了?或者有女朋友了?”
“没。”我答道。
“那还看不上人家,我瞧着那小姑娘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呐。”
“也不是……对了,李丽与程东从哪里回来的?”对这事我不想多谈,转了话头。
船长指着船舱的走廊:“就是这儿,只有从这儿直通餐厅,他们也不太可能走别的,不过李丽不是说,程东往回走了?”
我没有说话,认真地看着走廊上的痕迹,忽然看到窗户是开着的,走了过去,见窗户果然是虚掩的,推开,便看到了剐蹭的痕迹,我探出身子,看向了水里,水汪汪的,起初只是一层层的白气,什么也看不见,慢慢的,生出一个苍白的影子,再仔细看去,终于看清了——
尸体,程东死了,尸体落入了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