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往事如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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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伊藤君准备了几日之后,便坐上了吉普车,秘密向一个地方进发,因为太过机密,沿途一路上我竟然被蒙上了黑布,我觉得有些不安,幸得伊藤君握住我的手,才稍微放了心。

就这样颠簸了不知多少日子,我们到了个山区,很偏僻的地方,路也不好走,山下不过几个小村子,没有多少人。

大家下车的时候,我听有个大佐向伊藤君建议,要不要把山下的村人全部活埋,这样子就更加机密了。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他的语气就像处理几百只阿猫阿狗一样,不免惊讶。

伊藤君大概感觉到我的情绪,训斥了那个大佐,大佐这才讪讪地退了,不过临别前,他恶狠狠地看了我一把,眼眸里有嫉恨,还有贪婪。像是窥探我的狼。

我有些害怕,这一路上山,便更加依靠伊藤君,等到了山上,我们来到了一个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是刚刚盖起来的,门牌用日文写着“防疫”两个字,里面什么都是初创的,不过医疗器械很全面,什么都有,连我在东京大学见过的现代手术台都有,不过是在地下室。

讲真,第一次进地下室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这里面就像迷宫一样四通八达,而且这里还关押着很多人——伊藤君说这些人都是犯罪了的人,而且精神不好,被送到这里主动要求当医学试验品的。

然而,我不是瞎子,我能看出来,他们都是精神正常的人,而且都是中国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用铁链子拴着,当我被伊藤君他们带着参观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用眼睛看他们,因为我觉得……觉得……

怎么说呢。

“你必须要面对他们。”伊藤君看出我的毛病,有一天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你记得我们一起入医科的时候发过什么誓?要为科学献身,现在是科研,一切都是为了科研,想想我们的梦想,现在就可以实现了!此时你若是退缩,就是懦夫!”

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伊藤君从来没说过这么严重的话,这话让我一身冷汗,我一直以追随伊藤君为荣,现在伊藤君已经一路迈进,而我,却退缩了吗?

“我不会的,我知道……他们都是凡人,都是疯子。”我颤声地道。

伊藤君的脸色这才缓和,拍着我的肩膀道:“你休息吧,这一路很劳累,我们很快要工作了。”

我点头,看着他转身而去,有些呆呆的。

自从重逢以来,伊藤君对我很好,甚至比从前的时候还要好,可是我总觉得很假,不踏实,心里头不牢靠,就像人踏在海平面的木板上,稍微不小心就翻了船。可是我迅速平息了这个念头,让自己安然入睡。

医院大概有十几个专业大夫,都是我们的助理,但是地下室则驻扎了一个中队,说为了保护我们,当然,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其实运送“实验品”,很多人不停地被运了过来,关在铁栅栏里,而我们的任务,就是“研究。”

讲真,所谓研究,其实是很残忍的,我知道,我们是研究人脑的,所以很多人来的时候,被注射了对神经有影响的的药剂,各种各样的,然后单独关起来观察,如果他疯了撞墙自杀,我们就会立刻切开他的头颅,把大脑拿出做解剖、化验,分析,写报告来验证药剂对神经元的变化轨迹。

关于研究这个做什么用,伊藤君没说,我也没问,说到底,最终的研究结果,伊藤君是独自干的,不会让任何人参与,包括我,而我的任务,只是研究的过程。

不管怎样,我认为这个实验是史无前例的,所有的脑神经方面的药剂,都可以放开来使用,从前要用猴子或者白鼠做的实验,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直接用在人身上,几乎不用类比转换,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因此研究成果突飞猛进,我们已经发现了药剂针对神经元触突的改变作用,这可是医学界开天辟地的大事,我甚至觉得我们很可能会拿到诺贝尔奖!

然而死的人,很多。

我们每天都会制造一个疯子,他们或者抑郁自杀,或者产生攻击性要杀人,每当这个时候,军队的大佐就会把他们待下去“处理一下。”然后再运回来,然后我们开始解剖,我开始是真的不习惯,毕竟正常的实验室都是动物组成的,可是后来……麻木了吧,伊藤君忙的没时间跟我多说话,我其实也很忙,我们的研究日以继日地突破进展,有时候忙得连饭也来不及吃。

死的人越来越多,伊藤君会吩咐这里把他们的器官割下来储存研究,剩下的部分则堆在冷库里。

开始的时候,我见过的人,还有几个疯子,不过后来,越来越多的“实验品”运过来的时候,我知道他们不是疯子,他们是抗日志士,他们口里喊着口号,唾骂着“日本鬼子”,在注射的时候,拼命挣扎,因此不得不准备许多铁链子,把他们锁起来进行,他们没有认出我是中国人,大概也想象不到级别这么高的人,会是中国人,所以说话的时候并不避讳我,关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用中国话密谋暴动,有的则策划者谋杀,说杀一个赚一个……

其他人的日本人可能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但是我懂的,每当我听到他们的计划,若是从前在日本,我也许会立刻告诉伊藤君,毕竟伊藤君才是我世界的神,可是现在我会保持沉默,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也许是因为伊藤君对我的态度,也许,是因为跟父亲告别的那一天……

太阳那样的耀眼,院子里的花开得那么灿烂,世界跟我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大义”这东西……哎。

我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也只有沉默而已。

不过因为我是中国人的身份,阻碍了日本人对我的信任,主动跟我说话的人很少,除了伊藤君,我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朋友,不过我倒也习惯,我们在日本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模式,伊藤君呵护我,其他人远离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冷库里的残肢越来越多,几乎要积满了,而我们的研究进展也越来越快,伊藤君近乎疯狂,连睡觉也在实验室里,他的皮肤因为很长时间不见光,变得很苍白,眼睛挣得大大的,带着血红,有时候这么看起来,竟然让我有些害怕。

在这里驻扎的士兵都住在地下,跟我们混住,我们的日本助理里,有几个女性下班之后,会去他们那里厮混,因为天长日久的寂寞,居然跟里面的人谈起了恋爱,不过我却离他们远远,毕竟我不属于他们。

这是下意识的,也许血统作怪,我想,他们也对我敬而远之,带着警惕与防备,不过那个大佐却对我十分关注,常过来献殷勤,有一次喝醉了甚至对我动手动脚,被伊藤君看到,痛斥了一顿,大佐恨恨离去,最后留下话来:“你等着!”

我不以为然。

我是这个科研小组的重要人员,他们能拿我如何?

然而,我没想到,真正的灾难竟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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