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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
“我的话都说完了,你想想吧。”教官期许地看着少年。
少年嘟着嘴道:“我也告诉过你了,老大,我不干,我等着毕业娶杨晓呢,才不要干这么不见底的事儿。”
教官一时语塞,气得敲桌子道:“你能不能有点情怀?”
“情怀?多少钱一斤,我买一沓。”少年忽然笑嘻嘻地伸出手。
教官忍无可忍,一巴掌敲到了那手上,少年“哎呀呀”大叫道:“我要死了,老大,我死了,快,快拿钱治疗,否则告你虐待啊,性侵犯啊,搞基啊,我要死了!”
教官看到地上打滚的少年,忍不住骂了一声:“小无赖!”骂归骂,还是扔下了一叠钱。
少年抓着钱,溜溜地跑没影了。
教官叹了口气,一抬头看着那沓缉毒报告,打开,见面上整整齐齐地写着的字,忽然又“嘿”地一声乐呵起来……
……
傍晚,教官出了教学楼,走到停车场,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怔了怔,以为是学生,也没在意,上了车启动马达,只听“轰”地一声,车毁人亡……
……
少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跟一群哥们打游戏,忽然发疯跑出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车上撞得什么也不剩了,那个总骂他打他还会给他钱的老头儿,如今变成了焦尸,摸样都看不清了。
少年趔趄了一步,仿佛要跪倒,忽然又站了起来,飞快地向办公楼跑,跑……
猛地推开大门,果然见那个男人站在那里。
“教官他……”少年说了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男人站在窗前,没有转过身,声音平静而沧桑,甚至带着疲惫:“很正常,去贩毒集团做卧底,一般很难活着出来,即使出来了,也会被他们记恨,那些没有判死刑的毒贩,过个十几年出狱后,便是我们的死期……现在,你还想加入吗?”
少年听了这话,怔忪许久,摊开手。
他手里攥着老头儿给的一百元,他总是爱生气,爱骂人,爱打人,然后再摸着他的头,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然后,他死了……
“我干。”少年吐出这两个字,擦了一把脸。
男人身子一震,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那么第一件事,你会被开除,因为涉嫌杀死你的教官。”
少年艰涩地咽了口唾沫,苦笑道:“好。”
……
“阿远,你真的杀死了你的教官?”少女抓住少年的胳膊,眼里全是失望。
少年眼眸里空荡荡的,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许久,点头说:“是。”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感情。
少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
少年离校那日,没有人送别,因为他是杀人凶手,只不过证据不足,才没被抓起来,少年因为怕女友闹,没有告诉女友,送他的,只有那个男人。
“你回吧。”少年扛着行李,双手插在裤兜里,依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男人低头看着他胳膊上刚刚做的刺青,忽然心疼,因为他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受多少苦,想起来,他很心疼,很心疼……
“阿远,以后……辛苦你了。”男人喃喃低头,仿佛是在鞠躬,再抬头,少年已经不见踪迹,只有出租车远去的背景
少年离去得干脆,利落,不回头。
一阵风刮过,风萧萧。
……
“胡远,你太让我失望了!”杨晓背着行李箱,红着眼睛,脸上流露出极度的绝望,“啪嗒”关门而去。
少年站在那里,看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是谁啊?”一个柔软的身体靠过来,浓香,劣质的浓香,将是他今后很长的人生里的味道,少年嗅了嗅,用满是刺青的手,揉了揉眼睛,淡淡道:“谁也不是。”
……
“切了他的手指……”
“啊……救命啊……”
“老大……”
“杀,杀……”
……
“杨晓,今后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
教堂里,牧师正在问漂亮的新娘。
新娘脸上现出瞬间的迷茫,可很快就点了点头。
新郎在新娘的手指上套上了结婚戒指,深情一吻,掌声响起,嘉宾们都站了起来,鼓掌……
这其中的最角落,是少年的影子,只不过此时他再也不是那个青涩小子,而是某个集团举足轻重的头目,威震江湖的凶悍匪首胡一刀,他伸出满是刺青的手,拍着巴掌,笑着看最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
……
楼脚的阴影里,两人默默相对。
少年忽然打破沉默,低低道:“为了救狱中的老大,他们已经制定了惊天计划,教学楼里埋了深层炸弹,没法解锁,一旦强行解除,会发生地震级的爆炸,解锁密码只有你们那里的高层内鬼和监狱里的老大本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男人猛烈地抽着烟,没说话。
“另外他们还制定了劫车的计划,车号,时间地方都确定了。”少年又道。
男人在阴影里暗沉了许久,轻轻问道:“能阻止吗?”
“不能。”
“你能争取做这次行动的头目吗?”
“应该能。”
“那这样,我们来个引蛇出洞,逼得他们自己说出来,只要你得到那个解锁密码,高级内鬼就一定会暴露,因为这种事情,只能由他亲自动手……”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道:“这次……真的又辛苦你了。”
“少来这套!”
……
场景倒流,回归现实!
我猛地睁开眼,抓住胡一刀的手,看着他渐渐涣散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兄弟,要我告诉你爸妈吗?他们的儿子,其实是一名优秀的警察!还有……杨晓,她心里始终爱着你!”
胡一刀脸色煞白,已经没了血色,只是听到这句话时,眼眸又亮了亮,张口虚弱地说着什么。
“你说,我听着。”我俯在他的嘴边。
“不用!”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
……
尾声:
从前来的那个王同志,忽然来到心理咨询所,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即将被特赦。
“陈主任和张队因为这次行动指挥失误,被处分了。”王同志扶了扶眼镜。
“钱彤呢?”冷萱忽然问。
王同志忽然一笑。
笑,代表很多含义,王同志级别很高,这样的大人物的笑,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此时此刻,我只有一句话想对他说。
“我不想特赦。”我静静道。
王同志一怔:“小沈,你是不是对组织有意见……”
“不是。”我摇头,忽然看向冷萱道:“冷大夫,你与小兰先出去,我有些私密的事情……”
冷萱挑了挑眉,带着小兰走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人牺牲了,总得有个说法啊,领导。”我轻轻道。
王同志身子一震,掏出烟盒几乎拿不住,忽然又放在兜里,道:“你知道了?”
我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既然知道是自己人,谁下的射击命令?”
“内鬼,内鬼意识到暴露了,所以下命令灭口。”王同志遗憾地低下了头。
我怔怔听着,许久,苦笑道“我不要特赦,我要他恢复名誉,英雄不英雄的先不说,人死了,得有个说法不是?”说着,说着,内心的悲怆再也难忍:“这么一个英雄,在父母眼里,在所有人眼里,是个……是个……”
“我知道。”王同志截断我的话,身子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有些佝偻,夹着烟卷的手指也在不停地颤抖:“这件事牵扯重大秘密,但是……我们一定会考虑。”
我闭上了眼。
……
电视上正在回味这次人质事件,钱彤坐在会客厅,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衣冠楚楚,侃侃而谈:“匪徒让我们直播,可是我们做了一定的处理,模糊了所有人质的脸,这是尊重公民隐私权的表现……”
我静静走在街头,也不知要去哪里,再抬头,竟是胡一刀牺牲的地方,公园广场上公车废弃了,还没来得及拉走。一阵风吹过,枝子哗啦啦作响,静寂无声,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父母,告诉杨晓?”
“不用。”
胡一刀的脸就在眼前,平静而淡然,离去的这么决然,连头,也不回。
我的眼泪夺眶要出,却生生忍住,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回头,是王队削瘦的脸。
“你也知道了?”他嘶哑着开口。
我点头,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哭,哭,哭你妈逼,”王队一脚踹过来:“他不需要眼泪!”
我“蹬蹬”后退,靠在车上,抹了一把脸:“你说得对,真正的英雄不需要纪念,他临死前,也说不用。”
王队听到最后那话,嘴唇急速抖动着,突然,一把撸下帽子,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英雄无泪卷? 终
(我背负着光荣使命,独行于无间的黑暗里,若有一日悄然离去,亲爱的兄弟,请把我,埋在春天里——不需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