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我先打电话给小张道：“小张，你把市长撞人案的材料发给我一份，我要看看。”

“不是咱们局里的。”小张奇道：“你干嘛？沈哥，你皮痒痒啊，又要作妖，别忘了现在什么时候。”

“我知道。”我道：“你能弄到吗？弄到的话，给我一份嘛。”

“吓，还撒娇呢。”小张瞎咧咧。

“去死吧。”我笑骂了一句，扣上电话，想到一晚上没正式休息，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这个时候，小张那边已经把材料发过来了。

杨成的儿子叫杨力，XX中学的高三学生，学习还不错，长得很清秀的男孩，对转学过来的李程程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后来学生家长，也就是市长夫人方达，发觉到这种状况之后，找了班主任和学校，让他们对杨力进行规劝阻止，谁知杨力竟然变本加厉地就差李程程，给李程程造成很大压力。

最后校长亲自出面，找了杨力的家长杨成，杨力这才怕了，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各自考上大学，本来没事了，结果杨力不知为什么半夜跑到李程程的家里，居然准备入室强X，又被李程程的母亲方达发现，杨力慌忙之时，从二楼窗口跳下，正赶上市长李涵开车回来，迎面撞上，当场死亡。

李市长当时还叫了救护车，可惜人死得透透的，根本救不回来了。

杨成知道儿子死后，变卖家产，准备要打官司，告市长一家。

可李市长也很痛心，开了发布会，说明了情况，并表示要承担责任，引咎辞职，立时引起了巨大轰动，不仅是本地的轰动，而且全国的轰动性话题。

一则是因为杨力的碰瓷，就像老虎咬死人的事件一样，受害责人是自作自受，反而倒打一耙，一个电工居然要告市长一家子，谁该负责？

二则，这还是国内头一遭，政府官员因为交通事故引咎辞职，而且还是个官声很好的市长，所以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我上了微博和百度搜索查了查，基本上都是头条的热度，关注度上十亿，全国大部分人在关注议论这事。

打开市长发布会的录像，李涵是这样陈述当时的情形——

“我当时没想到二楼会掉下一个人来，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哎，不过人死了，不能就这么完了，作为市长，我宣布对这事负责，辞去XX市长一职。”

下面一片哗然，很多记者也嚷嚷起来：“市长，您不能这么做啊。”

“市长，跟您有什么关系啊？”

很快，记者转播了街头采访，街头大妈，都市白领，社会精英，纷纷表示，不支撑市长这个鲁莽的决定，因为——根本与市长无关。

最后，摄像头对准了政府广场，很多支持市长的人打起了“市长留步”的招牌，热热闹闹地抱团静坐……

“小张，明天我们去查一下。”看完资料之后，我给小张发了一条短信，又给小霞发了一条。

小霞回了一句：“终于肯还债了，还不错。”

小张则没回，不过第二天倒是来了，脸色怪怪的，坐在车后排，一直不言语。

“小张，既然李程程被送出国了，咱们去查查李程程的母亲方达吧，她好像是什么金融公司的董事长？”

我开着车行驶在公路上，盯着前面的“此路不通”的警示牌，摇头，到处拆迁，马路翻修，这会儿子这路又走不通了，只能掉头从旁边绕，我扔了烟头，正要打方向盘，忽然想起小张这货没声响，回头叫了一声：“小张？”

却见小张瞪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怎么了？小张？”我吃了一惊。

小张不答，却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打字。

“把哪家的具体地址给我。”我皱眉，重复了一遍，用力打方向盘。

谁知小张依然没反应。

“你怎么了你。”我终于怒了，回头往这小子头上就是一记。

小张“啊”了一声，一边揉头，一边把笔记本递给我：“你自己看！”

我忙停了车，结果笔记本，见屏幕上是新闻头条，除了国家大事，娱乐新闻，社会新闻里则是显目的这么一条——《入室骚扰惨案又有反转，警官沈渊提出疑问》”

下面则是那个案子的陈述，高三学生杨力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同学李程程，李程程不答应，他便一直纠缠不休，一天夜里，居然想入室强X，被其母方达持刀驱逐，结果逃跑的时候，被开车回家的市长李涵撞死，杨力父亲杨成不甘心儿子死亡，倾家荡产要打官司云云，还请会催眠的警官沈渊介入，据称沈渊已经答应介入这件事，帮助翻案……

“怎么了？”我回头问。

小张脸色越发我难堪，指着屏幕道：“你没看评论吗？”

我往下翻了翻，见上面成千上百的评论，前面上千点赞的，一溜烟全是骂自己的——

“这种熊孩子早该打死了，沈渊这是吃人血馒头啊。”（1020赞）

“是啊，入室强X，被母亲拿刀赶出来，真是个伟大的母亲，给方达点赞！”（9234赞）

“那个父亲人家是无辜的，谁让你来骚扰女儿来着。”（1032赞）

“就是，就是，那个沈渊又见有风头可以出了，本质上跟律师是一路货色，就是吃人血馒头。”（2345赞）

“难道那个杨力不该撞死？让我是女儿的爸爸，我也开车撞死这货，故意的！”（7362赞）

“沈哥。”小张见我盯着那屏幕一直没说话，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劝诫：“你说你干嘛管这事儿？我知道，你觉得欠小洁的，想要救小霞，可是小霞送到医院不就得了？把杨成抓起来逼问，难不成还救不活小霞吗？说杨成手里有裸贷的证据，咱们突然袭击，肯定能找到那些证据，咱们办事的重点，不该在这里吗？”

小张说到这里，吁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沈哥你这是糊涂了吗？杨成逼着你办这个案子，你就颠颠地去办，比孙子还听话？这老小子就是想讹李程程家一笔钱而已，你何况去做帮凶？你想救小霞，不该去抓了这货吗？反而顺着他的话的意思，来办这案子？我知这案子咋办啊？你瞧瞧舆论怎么说？这还没办呢？舆论就起来了，现在一边倒都说杨力该死，你想怎么着？入室强X这种事情，畜生才做出来，撞死活该啊，你还想怎么翻啊？你这么做……良心上不……”

说到这里，小张忽然闭了嘴，把头看向了窗外。

我们在高速公路这边的入口旁，旁边一溜溜的车，见到警示牌，都骂骂咧咧地掉头，一司机看到我们停在这里，顺便也骂了起来：“干嘛停这儿，堵在这里号丧啊。”

小张气得一伸头：“想死啊，警察办案子。”

那司机听了这话，眼睛一瞪，比小张还牛掰，嚎道：“警察打人啦。”

小张听了这话，“蹭”地推开车门，撸起胳膊就要往外冲：“他妈的，我就打你啦。”

“小张！”

我忽然吼了一声。

小张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却不回头，只对着窗户使气。

我忙起身把车门关上，探头：“对不起了，大哥，我们这就掉头走。”说着，打方向盘，把车调过来，向回走去。

那司机似乎没来到如此，呆呆地看着我们，等我们的车跑远了，忽然又抬手，招了招，放下了……

关着车门，车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小张气吁吁的呼吸声。

我没吱声，他也没说说话，车前镜里，这货一直拧着脸，不肯向我这边看来。

“有些话我已经跟小兰说过了……”我叹了口气，正要耐心解释，见小张摆手道：“我知道，杨成胁迫你帮他，你怀疑也有小霞的意思，所以为了完成小霞的心愿，你宁愿这么做，对不对？”

我点头：“这里面有些古怪，我想……”

“别人挖了坑，你为什么顺着人家的意思跳呢？”小张抢白：“这么说吧，杨成那儿子是个坑，小霞这边又是个坑，两个坑之间，你该选的是小霞这个啊，你想还小洁的人情，抓杨成，救小霞啊，你怎么能去跳另外一个坑呢，那个坑根本吃力不讨好，又有什么意义吗？如今舆论一面倒，沈哥你又面临关键时刻，这么着糟蹋自己，真的好吗？”

我忽然语塞。

跟小张相处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小张这么伶牙俐齿，几乎逼得我说不上话来。

然而……

我盯着车前，盛夏季节，知了不停地鸣叫着，一只飞虫趴在玻璃上，摇摇晃晃地爬行着，似乎要振翅高飞，却又无奈可耐地滚落下去……

杨成的话……

小霞的神情……

媒体忽然出现的文章……

“既然出来了，给机会吧！”

我捏着烟头，语气里几乎带着恳求：“我想见见李程程的母亲，如果真的没什么问题，我就不管了，按照你说的，抓杨成，找裸贷证据，逼着他说解药，把小霞送到医院治疗，如何？”

小张见我这么说，终于把脸转过来，叫了一声：“沈哥啊。”

“行了，快点吧。”我催促。

小张重重地叹了口气，抓过笔记本来，翻了半天，道：“李程程的母亲方达，是金融公司的董事长，女强人，电话，15332332，现在这个点，估计她不在家里，要找得去公司找。”

“行，就去她公司。”我道。

小张耸了耸肩，嘟囔了一句：“老顽固。"

我哼了一声，掉头一边开车，一边问：“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啊？”小张脸色微变，不停地挠头道：“这些话没人教我啊，是我自己想说的，沈哥你知道，我一向这么聪明犀利的……”

我嗤了一声，正要说话，忽听手机响了，接通，居然是廖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