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可能的!
表姐已经在水下两天了,不可能……
我忍不住走上前,见高明已经被小张摁住了,小张嘟囔道:“这是发的什么疯?”
高明身子一离开,表姐的手“啪嗒”一下垂了下来,终于……近距离地,我看到了死去的表姐。
其实自己早该过来见她,她被捞出来的时候,婶子在哭的时候,小李验尸的时候,就该过来看她,可是……没有。
我怕见到之后引起的情绪,影响自己对案子的判断,此时此刻,自己不能有任何情绪,只有终极的冷静,才能推断出表姐的死因——大舅最后那话:“拜托了,阿渊。”
只有找出真相,才能告慰死者,不是吗?
然而,此时却不能不见了……
表姐的脸发皱的白,像是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一般,合着眼,因为进入了九月,河里的温度低,还没开始腐败,所以秀丽的容颜还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只挥舞的手落在她的左边,手里紧紧攥着拳。
“怎么回事?”冷萱轻声问。
“刚才被压住形成的肌肉反应。”小李解释着,跟同事准备装尸袋。
我忽然伸出手,握住了那个拳头。
“怎么了?”小李蹙眉盯着我,顿了顿又道:“死尸在水下乱抓,很容易成攥拳。”
我没吱声,只是用力掰扯着那拳头,死人的力气很大,皮肤又滑,上面一层层的粘液,我弄了半天也没掰开,小李把手套递过来,我戴上手套再掰,终于弄开了,手心里有一个坠子,似乎是表姐常带的项链坠子。
“打开看看。”王队也过来了。
死人生前死死攥着这东西,一定很重要。
我轻轻摁开,里面是表姐的相片,大概是少女时期照得,学生服,短发,戴着黑边眼镜,青春靓丽,朝气蓬勃,对我们微笑。
“就这些?”大家见有证物,都围了过来。
我想了想,把照片扣了出来,见坠子里再也没什么,心中一阵失望。
“看这里。”冷萱忽然指着照片背后,上面有字,写着:“0419”
“小沈,你不是说,你表姐最爱猜谜游戏,这是不是什么……密码?”冷萱眸光微闪,嘴唇翕动。
我摇了摇头,攥紧了那坠子,水滴很冷,阴凉地渗入肌肤里:“这是……她的生日。”
众人脸上露出失望来。
“得儿了,回去押着问吧。”小张几个拉扯着不停挣扎着的高明往车里走。
记者们见检查结束了,又蜂拥而来,列车长神色有些委顿,不过犹豫了下依然走过来,对着我讪讪道:“沈警官,你是怎么知道尸体在水里的?我们确实没看到人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吱声。
王队忽然捅了我一把。
我趔趄一步,只得出口解释:“火车拐弯的时候,凶手利用火车甩出去的动力,顺势把尸扔到了河里,所以车上没找到尸体的痕迹。”
列车长谄媚地一笑:“沈警官果然是专业的,高明,高明,呵呵。”
“一百万做不做准啊?”人群里忽然有人喊。
列车长大声咳嗽着,似乎要把这声音压下去,反而让人群鼓躁起来,声音这样近,这样远,没有来让人烦躁,我转身甩开这些喧嚣,进了自己的车里,忽见苏玲坐在后排。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她抱着胸,脸上全是悲悯:“你们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哪怕入梦也可以。”
……
警局里,我在洗漱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手,洗坠子,小李推门进来道:“坠子你要留着?”
我迟疑了下,点头。
小李瞳孔微缩:“你觉得师兄不可能是凶手?”
“当然!”我斩钉截铁地道:“我知道师兄的为人,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杀死自己的妻子!”
“那苏玲的话呢?”小李道:“多亏有了她,我们才找到你表姐……”
我沉吟了下道:“入梦看看吧。”
走过审讯间的时候,我见到玻璃镜子里,小张他们正坐在高明的对面,师兄高明的手被铐在座位上,眸光涣散,嘴唇微微张着,又恢复了那种梦游的表情,口里喃喃着:“你们干什么,别把她抢走,还给我!”
师兄这是……疼疯了吧?
他们夫妻感情到底如何,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师兄是很疼爱表姐的,两个人也没红过脸,起码面子上很恩爱,结果却出了这事……
“你在家里的时候,打过电话吗?手机开着吗?谁可以作证?”
小张正在里面例行公事地审问。
高明没回答,头发根根竖起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那张周正的脸全部散开来,似乎在看着小张他们,却没有神,因为眸光是散的。
“他这是真疯了?”王队忽然侧过头来,问我:“苏玲为什么说凶手的背影象他?”语气有些怒意的焦躁。
大家都是好兄弟,摊上这事,师兄已经够惨了,还要被目击证人指责成杀人嫌疑犯,而我们却不能不审……
“先入梦苏玲的梦看看。”我道。
“能唤起苏玲当时的记忆吗?”王队眉头打结:“好像有难度吧?”
“嗯,尽力而为。”
……
“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我坐在苏玲跟前,轻轻道。
谁知苏玲没有回答,竟然已经酣然入睡了。
我与冷萱对望一眼,冷萱耸了耸肩,轻声道;“这样也好。”
我“嗯”了一声,掏出了钟摆,“滴答”“滴答”“滴答”,入梦而来——
“你去看看。”
苏玲的脸在眼前,晃动着我的手:“他爸,你去看看,孩子又在对着空气说话了……”
我一怔,环目四顾,见自己正站在一间豁达敞亮的别墅里,苏玲正指着楼上,脸上全是惊恐:“一直就这么对着墙说话。”
我吸了口气,一步步上了楼,站在一间半遮掩的房间前,听里面女孩的声音:
“我想出去玩,你去吗?”
“不能去?”
“可是我拉着你去就行了?”
“好吧,还是不行能去?”
我一下推开门,果然见一个女孩坐在床上,对着墙,念念有词,听到我的推门进来,她挠了挠头,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又回头对着空气道:“我爸来了,我不能跟你说了。”
“你在跟谁说话?”我轻轻问。
女孩挠了挠头,指着墙道:“是叔叔,爸,你认不认得他吗?他在你身后站着呢。”
我打了个寒战,一回头,空荡荡的走廊,什么都没有!
“他爸。”苏玲抱着另外一个女孩走了上来,女孩大概三四岁,比眼前这个略微小一些,正搂着母亲的脖子:“你说怎么办?我觉得房间里真的有……鬼。”
她声音打着颤,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你带着孩子先离开。”我沉吟了下,道:“我在房间里看看。”
讲真,我多少有些失望,本来希望能见到苏玲在火车上的那一幕,谁知又到了这个场景,这是苏玲的心结吗?
怎么入梦就到了这里呢?
可是若不找到那个“鬼”,不解决这个心结,那个火车上的记忆怕是永远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