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下，是李阳苍白的脸，眼眸空荡荡的，没有焦距，双手握着，嘴唇微微张开。
我敲着桌子，掏出钟摆，却又放下了。
那个本来属于李阳的心灵公寓，居然转化在自己的梦里！
说实话，我有点怕，是真的怕，每个人都是有心结的，然而把心结物化，并且把它转化一个恐怖的轮回公寓，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是那个小男孩吗？”我尝试地问。
李阳眼眸慢慢垂下来，盯着我，空荡荡的，没有焦距。
“是不是？”我蹙眉，心道若是再这么着，老子就不管了，再进一次！
李阳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婷婷在哪里吗？”我急急地问。
李阳口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我不由走过去，贴着他道：“什么？”
“阿姨……”
他说了两个字。
“我想吃雪糕……”
又说了三个字。
“什么意思？”
我盯着这孩子的脸，心道若是再这样下去，只能送精神病院，那个小男孩不知去哪里了，这孩子经常出现如此漫长的“空置期”？
想到这里，我站了起来，忽听李阳费力地道：“婷婷在院子里。”
我浑身一震，颓然地坐在座位上，半晌，嘶哑着道：“婷婷在院子？”
这一次，李阳没有迟疑，而是点头。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忽然苦笑道：“你能给我们指出地方吗？”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他点头道：“能。”
我盯着那双眼睛，空荡荡的，没有焦距，口一张一合，不停地说：“能。”
“阿姨和雪糕是什么意思？”我忽然想起前面的话，似乎想用这个，为婷婷找到一线生机。
李阳却只是用打字机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阿姨……雪糕。”
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审讯室的是监控的，外面的人都看到了，人人面色沉重，连冯队长也不再骂骂咧咧，而是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
婷婷很可能真的没了……
这孩子能带我们去院子里，可是我去过他们的院子，一马平川，什么也没有，也不像是有地下室，婷婷藏在哪里？
除非……是尸体。
想到这里，我忽然不愿想下去，只对冯队道：“冯队，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们通知媒体吧？”
冯队长听到“媒体”两个字，瞪大了眼睛，翘着脚就要骂人，而此时此刻，我已经没心思听他啰嗦，只摆了摆手解释“为了王队。”说着，快步想楼下走去。
在楼梯口，终于停了下来，抽出一根点上。
“你尽力了，小沈。”背后响起冷萱的声音：“尽力了。”她的声音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如此费心费力找人，总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然而……
我闷了一会儿，听到门外车马响动，知道大家出动了，忙摁住烟头，拉着冷萱的手道：“走，一起去。”
等进了车，忽听小张道：“沈哥，那个李诚强烈要求一起过去。”语调比从前低了七八度，大概也是因为婷婷的事情，感到难受。
“这样也好。”我冷笑道：“到时候，看他有什么话说。”
“可是为什么啊？一个学校的教导主任，为啥要杀自己的女学生啊？这一家子是疯了呢，还是疯了，真是日了狗了。”小张忽然骂了出来。
“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看向了后面囚车，车上有李阳，有李诚，或者，还有马丽，这是怎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才会殃及无辜的婷婷？
……
“我都知道了。”
“这是大人的事情。”
“也是我们的事情。”
……
我们去的时候，李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不少记者蜂拥而动，等我们出来，聚光灯不停地”卡擦“着。
李诚一直面无表情，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眸光才闪了闪，嘴唇慢慢地抿了起来。
因为知道冯队长是个不好惹的，很多记者都涌到了我面前，让我陈述案情，为了王队，我简略地把案子陈述了一遍。
“这么说，沈警官认为李家的院子埋了王婷婷的尸体，对吗？”女记者问道。
我没点头，只道：“这个要等挖掘出来之后才清楚。”
“可是据我们所知，有人说你们严刑逼供，才被屈打成招。”女记者又道。
我一怔。
女记者指了指不远处的李阳道：“上一次，沈警官似乎侵入李阳的梦里，这一次，不会是诱供吧？”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眸光里都是阴森。
上次我给她冯队长的名片，这位算是真的恼恨我了的。
女记者说得有些尖刻，其他人都不怎么吱声，只把话筒对准了我。
“我用职业生涯保证不是诱供，而是根据证据推理得到的结果。”我冷冷地看着那女记者。
女记者嘴角抿着几分讥讽道：“那么如果沈警官弄错了，怎么办？”
我看着那烁烁发光的摄像头，一字一句道：“辞职谢罪！”
“卡擦”“卡擦”，各种各样的闪光灯照耀着自己的脸，我静静地看着，看着，就像正在看王队一样。
队长，我们已经找到婷婷了，你快回来，快回来！
此时，李阳已经被簇拥着向后院走去，阳光之下，眸光依然是空荡荡的，口张得大大的，一点……一点也不像那个小男孩。
一点也不像。
我的心忽然跳快了，不知为什么，心头生出几分不祥——梦境里的小男孩是很机灵的，而眼前的李阳，像个傻子一般，到现在也没恢复正常，那么他说的那些话……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我摆脱记者，快步向后院走去。
后院已经围满了人，很多人爬上了墙，拿着摄像头对准了院子，还有很多过来看热闹的人，拿着手机不听拍着。
“婷婷在院子里。”李阳重复了一遍，瞪着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小张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拿出家什来开始挖土。
刚挖了一点，小张忽然抬头道：“这土是新翻上来的。”
这话引起了一阵轰动，众人窃窃私语。
“果然是真的，李老师一家杀了那个女学生？”
“是啊，可是真奇怪，为什么啊？好端端的，为啥杀了人家啊？”
“就是啊，为什么啊？真奇怪"。
小张几个见是翻新土，挖得越发用力，不一会儿，便挖出了一个大坑，里面有一个两尺左右的大号行李箱。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各种各样的摄像头对准了那个大号行李箱。
小张几个费力地把那行李箱搬了上来，蹲在那里，商量着如何撬开。
冷萱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冰凉的触感，丝丝渗入。
我的手亦是冰凉，忽然抬头，看向了那些摄像头。
队长他……也在看吧，包括嫂子，你让他们如何看到辛辛苦苦养育十几载的孩子，变成了毫无生命的尸体，腐烂的尸体……
对了，腐烂的！
我粗了蹙眉，快步走了上去。
“沈哥？”小张诧异地抬头，我蹲下来用鼻子闻了闻，感觉似乎没有任何味道。心底一沉，用拳头砸了砸那箱子。
“沈哥别乱动。”随着小张一声喊，那箱子居然自动开启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放着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怎么回事？
我们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