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此时也闭着眼，嘴角微微波动着，这庞大而古老的宗教仪式似乎也唤醒了他久远的记忆，让他跟着吟唱起来。

这就好。

我走到他背后，掏出了钟摆，“滴答”“滴答”“滴答”，催眠入梦——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惊天动地的喊声，浩瀚巍峨的宫殿前，一个男人负手而立，穿着赭黄色的龙袍，背着身子。

所有人都跪下了，浩浩荡荡地下跪。

我没跪，站在那里，仰头看着那男人。

男人慢慢回头，见到了我，眼眸浮出讶然。

我笑。

村长的梦，皇帝梦，呵呵，真是个有追求的男人啊。

正想着，见村长已经高阶上缓缓向我走来，路程不短，他的步速也不快，似乎耗费了许久的时光，走到了我跟前，看着我，仔细打量着我，动了动嘴唇，满脸的沧桑浓缩成了一团：“后生可畏呐。”

这话出口，我不由一怔，却见他笑呵呵地笑着，笑着，天地忽然变色，龙卷风一般卷起了所有人，连同他，连同我——

“啊啊啊。”

我一下睁眼，见村长的脸果然在我眼前，正静静地看着我，似笑非笑道：“后生可畏呐。”

话音未落，背后已经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侧身反击，还没等反应过来，旁边两个人已经扑上来，缠住了我，祠堂静极了，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我们打斗，那么多人，呼吸声也不见，只有我们衣衫风动，可是终究耐不住人多，在我打倒第三个人之后，背后有把刀子抵住了我的背心“别动。”

我没有动，只是抬头看着台上，冷萱被绑在柱子上，静静地看着我，几缕碎发耷拉在她肩头，那张精致的脸平静得一览无余。

“啐，小白脸，你终究被我们抓住了。”李逵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难堪，还带着些莫测的惊疑。

我没有作声，回头看了看那些村人，他们大部分从催眠中醒了过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看着我们。

村长踢踏踢踏地上了高台，指着冷萱道：“这个女人不愧是梨花选中的，刚才我们不小心中了她的妖法。我们刚才，都睡过去了！”

这凌厉的声音终于震醒了所有人。

“杀了她，杀了她！”

“剐了她！”

许多人喊了起来，很多人撸起胳膊，眼睛通红地要扑过来，今日死了很多人，梨花的鬼咒，亲人的离世，他们要把这些愤怒与恐慌，一起宣泄在冷萱的身上。

“不是她，是他。”李逵推搡着我上了高台，指着我道：“我刚才看见了，使妖法的不是她，是这小子，刚才是他敲鼓来着。”

大家看着我，不少人知道我是警察，属于让他们敬畏的“官家人”，所以竟沉默下来。

“要杀，是杀他，不是她。”李逵急吼吼地道。

“一起杀。”有人建议。

“不行吧，他可是官身，死了警察会找我们的。”有人反驳。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村长背着手向台下瞄了一眼，回头看着神婆道：“神婆，你说如何？”

神婆自从被催眠之后，就一直黑着脸站在那里，此时见村长问她，脸上忽然显出狰狞的痛恨来，瞪着眼看着冷萱，又看了看我，忽然嘿嘿一笑道：“村长，这妖女如此厉害，只是杀了她，不足以破除其妖法。”

“那要如何？”村长淡淡道。

“破元神。”神婆吐出这三个字。

这话出口，人群里忽然起了一群骚动，很多男人露出兴奋猥亵的表情。

李逵忽然蹦起来道：“不行，你们敢？你们敢这样，我就杀了你们！”说着，挡在冷萱跟前，怒视着众人，又看向了神婆，怒斥：“你疯了吧？”

“来啊，把二柱给我押下去。”村长冷着脸命令。

旁边几个男人愣了楞。

“快啊。”村长吼了一声，那些男人终于扑了过去。

“你们敢，你们敢，我杀了你们。”李逵拼命挣扎，终究抵不过七手八脚的人多，一下把他摁住了。

“爹，爹，我们不来了，我不要了，我那份……”

“给我堵住嘴！”村长大吼。

李逵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只剩下“呜呜”的声。

“破元神。”

神婆又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恶毒而快意的笑。

冷萱一直神色平静，可是看到神婆那恶毒的笑容，又看了看走上台来那些男人居然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脸色终于变了，一回头，看向了我。

我吸了口气，妈蛋，没法子了！想到这里，回脚一踢，把背后的男人踢翻了个跟头，“砰”地一声，冷萱最前面的男人噗通倒地，捂着腿大叫起来。

其他男人见到这种情形，都停住脚步，见我端着枪，挡住冷萱跟前。

“滚下去，谁在台上，打死谁？我可是警察！”我吼了一声，用力踩着地上的男人，那男人发出惨叫的长嚎。

其他男人脸上终于露出畏惧之色，慢慢向后退去。

“滚！”

我红着眼又吼了一声，脚下用力，那男人又是一声惨叫。

上来的那人都走了下去。

只有村长背着手，隔着几个人，凝神看着我：“后生，你还反抗呐。”

“最应该死的人，是你。”我把枪对准了村长，咬牙。

村长挑了挑眉，嘿了一声，扬着头看着我：“你枪里最多有八发子弹，我们这里上百人呢，你能救她？”

“其他人我不管，你该死。”我用枪对准了村长的额头，瞪着那些守护村长的男人，愿意挡枪子就死吧！

谁知村长却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后生，你错了，我其实早活够了，我有三个儿子，足以继承我的家业，为了村里的老少爷们能过安生日子，我死了又如何？”说着，在众人的保护下，一步步向我走近。

他似乎拿准了，我不敢轻易开枪。

我是警察，开枪，意味着局面彻底失控，意味着我死也逃不过愤怒的人群，意味着……鱼死网破，一切都完了。

“小沈。”冷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并不微弱，只是有些嘶哑。

我没有回头。

“小沈，他说得对，你枪里的子弹不够。＂冷萱轻轻道。

我终于侧了侧头，在这种时候，冷萱说出这种泄气的话，可不多见。余光里，冷萱正看着我，长长的头发被风挂着，飘摇着我的脸，漫天漫地里，只有那双亮如星空的眼眸在闪烁。

“第一枪，冲我开！”

我一怔，回头。

火光里，她正看着我，眼眸里跳跃着火焰，“这是命令，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