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S

陈瑶回到家，呆呆地坐在床上，想着这事该怎么办。

从前太过顺利，这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挫折与难题，于是她病倒了。

就这样昏昏沉沉几日，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声音平静，只是问她病情，她的疑心升起来，又伏下来，起起伏伏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当时还算明智的决定——与其让那个结巴妹妹胡扯，不如自己坦白。

老师不是说让自己阐释放松，让自己寻找自我吗？自己是按照老师说得那么做的呀，即使做错了什么，也是小孩子犯错，责任可以推到老师身上！

按照她的直觉，如果自己这么做，真的传出谣言的话，林老师会站出来维护她的。

这个老师就这样，很傻很天真。

很傻，很天真。

于是她打了电话，期期艾艾地说想约老师出来聊聊，那天下着雨，在咖啡馆坐了一天，老师没来。

她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那天大雨倾盆，咚咚地敲着玻璃，宛如敲着自己的心。她觉得自己辉煌而完美的一生，要结束了。

我们小的时候，总把芝麻大点的事情，看成天塌下来一样。然而那个时候的绝望，却比长成之后的悲痛，更深切。

陈瑶绝望了。

就在这样的惶恐里，暑假来临，崇拜她的叶玲整日来找她，这一日强迫拉她上街，遇到了看完抗日神剧的董颖与王虹，两人骑着自行车，挡着一个女孩的路。

那个女孩的样子，是这几日陈瑶的噩梦，所以陈瑶不可能不注意，她与叶玲悄悄上前，听到董颖与王虹的对话。

董颖在哭，骂王虹没出息，给她丢人，做了“老班”的狗腿，是让人最不齿的奸细。

王虹脸上涨得通红，攥着拳，口里喃喃的，也不知是解释还是辩驳。

“那你就打她给我看，她是老班的妹妹，你敢打我就信？”董颖扯着王虹：“你若是打她，我这就传到拍照微信圈上，看以后谁还敢说你是狗腿奸细？”

林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他们，像是小鹿般惊恐，“蹬蹬”后退，忽然看到了陈瑶她们，招手求救：“陈……陈瑶姐姐。”

陈瑶是女神，是班长，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不管的。

可坏就坏在林宜又多加了一句话：“瑶姐姐，那天的事情……你放心。”

陈瑶正要出口劝阻，脑袋“嗡”地一声，浑身一震，收回了要劝阻的话……

后来，林宜被拖到桥洞底下，被脱光了衣服拍照，在他们残忍的审视里哭泣求饶，外面把风的，就是陈瑶。

因为董颖和王虹都信服陈瑶的那句话：“事情既然做到了这一步，要想老师不报复你们，也只能让她彻底闭嘴了。”

陈瑶这么说，一定是对的。

第二天晚上，林宜割腕自杀。

送尸体的时候，几个人都跑去了，每个人都吓坏了，因为林宜死去的脸太诡异，似笑非笑，很可怕。

大家惶惶不安地唯恐老师会发现，或者报警被人抓走，唯有陈瑶心里，是一种淡淡的悲哀，她知道如果当时林宜不在，绝对不至于到这地步。现在林宜死了，能开口的人死了，这样……也很好。

然后她就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林宜死前发出的，一个初中的孩子，写不了太深刻的话，可是那颗敏感体贴的心，却是一样的，林宜谈起了对陈瑶的崇拜，哥哥的教育理念，执着的理念，信的最后，林宜请求陈瑶支持哥哥，并说“那日遇到姐姐，能感觉到不一样的美呢。”

看到这封信，她五雷轰顶。与此同时，她接到一个短信，死人的短信——林宜手机发来的短信。

短信没有说别的，只有一句话“我想你们了。”下面配着的，则是林宜似笑非笑的照片。

董颖几个吓疯了，跑到问陈瑶的对策。

陈瑶捏着林宜的信，无言。

其实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短信不是林宜发的，是林浩发的，这意味着林浩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情，报复行动，开始了。

可是她却没有帮助她的同伴们，因为，林浩做的，正是她要做的。

她欠林宜的，要赎罪。

他们都是罪人。

他们欠了那个女孩一条命，那就……

一起还吧！

于是，诡异的配合行动开始了。

林浩每做的一步，陈瑶都加快脚步配合，她对林老师的计划心知肚明，所以林浩想恐吓，她就在叶玲的减肥药里加致幻剂，林浩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在我来的那日，陈瑶就给了董颖一个腰带，晚上催眠之后，陈瑶在董颖枕边放了干冰。

叶玲本来就精神紧张到极点，被我催眠之后频临崩溃，那天夜里，陈瑶又告诉叶玲，林宜来了，就站在她的背后，于是叶玲疯了。

当叶玲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陈瑶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心里可惜林老师不在，可以看到这么痛快淋漓的场面。

案件告一段落，林老师被发现抓了起来，只是在毕业前不久，陈瑶接到了一封信，一封威胁她的信，无非是身败名裂之类的刺激话。

陈瑶捏着那封信，想笑。

她知道林老师不会放过她，也知道林老师已经猜出做这事的是她，不过他没有猜到动机，他还以为，自己是为了灭口，才杀了那些同伴。

不过这样也好。

陈瑶布置了另外一个局，这个局的最后，是被我杀死在楼顶。

“你疯了？”我喃喃道。

陈瑶瘫坐在地上，鲜血横流，可是依然美丽绝伦。

“什么去酒吧，什么穿超短裙，什么下流念头，人有这些东西很正常，没有才不正常，孩子，你即使真的渴望做爱也算不上下流，何况你什么都没做，你把这种事看成天大的事情，对我们成年人来说，不过一晒，你若是直接告诉林老师，林老师说不定会一笑了之，甚至开导你，你……却为这个杀了林宜？”我不停地摇头。

“林宜的悲剧虽然可怜，董颖他们固然可恨，可是罪不至死，你居然为了赎罪杀了他们所有，并且杀了自己？真是……”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就是青春不治的中二病吗？

陈瑶垂下眼帘。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她张开双臂，仰起头，迎着光，低低道了一声“林宜小妹妹，对不起——。”

……

尾声：

当我去探监的时候，我把这事情告诉了林浩。

林浩沉默了许久，才道：“这就是青春，三儿，任何小事对他们都是惊天动地。所以成年人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因为他们在不设防的时候，有些刺激会记很久，甚至一辈子，我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他们。可惜我没有做好，反而毁了许多。”

我摇头道：“不是你的错，起码不全是。”

林浩苦笑。

“若是有来生，还做老师吗？兔丁”我轻轻问道。

林浩不答，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我：“出去看。”

我拿着纸条走了出来，阳光有些刺眼，低下头看去，竟看不清。

冷萱正靠着车等，见我看着什么，伸手接过来，顺口念出来：“GTO，GO！”，落款正是我们当年“图腾帮”特有的标志。

“这是什么？”她问。

我没有说话，阳光这样刺眼，我闭了眼。

PS:（“我们的人生，并不能单纯地划分成明亮或黑暗。在那之间有所谓阴影的中间地带。能够认识那阴影的层次，并去理解它，才是健全的知性。”----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