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恩尽管心里想着事情,可他敏锐灵动的精神触感,已觉察到一号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希恩忽地朝他微微一笑,道:“我们进去。”
一号略一点头,便率先朝里走去。
※※※※※※※※
这监狱并不像其它地底监狱一样,层层往下,越建越深。
它只有一层,宽广阔大,像觅不到边际的一层。
希恩从未在史献记录里,得到有关描述这里的只言片语,更从未亲身来过这里。
他对这里的一切,委实是充满了好奇与遐想。
没有守卫跟着,也没有守卫在前方带路。
他们两人被熊熊火光曳得长长的影子,在缓缓地前行着。
带路的仍是一号,他好像对这个监狱很熟悉,他似乎已来过很多次。
他曾经为了什么事情,而要三番四次地到这监狱里面来?
希恩眼里的思索之色,随着前行的脚步,渐渐变得更浓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希恩忽地感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惊人灼热。
热,高热,热得不堪忍受。
热得就像突然钻入,高温烘烤中的火炉里面。
希恩全身上下的毛孔猛然大张,粒粒豆大的滚滚热汗,已禁不住往外滂沱冒出。
转瞬之间,希恩整个身子已被热汗浸湿、浸透。
希恩心神霍然剧震之际,已寻着令人心悸的热力来源。
空气仿佛在蒸腾。
前方的空间,似乎隐隐出现了些微的扭曲,因骇人热浪而来的扭曲。
一扇像被烙红了边的黑门,突然映入了希恩带着惊悸、震骇之色的眼瞳内。
这门看上去,也好像也因高热的煅烧,而产生了细微的变形。
好恐怖的热力,好惊人的温度。
希恩身子刚冒出来的汗,几个呼吸间,几乎已被蒸干。
但旧汗仍未完全干透,新汗又源源不断地滚落。
希恩的嘴唇已感到轻轻干裂,他的人也好像忽然感到,体内的水分正大量地流失着。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这附近呆下去,否则铁定要脱水而亡。
他的身子虽未着火,但他的屁股却好像正被火烧着。
他已一刻也不能再留在这位置上。
他连个招呼都没跟一号打,人已极快地往前奔去,他心里恨不得,此刻能多生两条腿。
他跑得可真快,短短三秒时间,人已冲出十多米外。
他跑得快,可他洒落的热汗,却烘干得更快。
热汗刚洒落的刹那,就完全蒸发成水汽,再转眼,便连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希恩奔跑的步子,听起来真是又重又沉,整条过道仿佛都在回荡着他落步的声响。
一号仍保持着刚才走动时的节奏,那催人欲焚的可怕热力,好像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步行时迈动的步伐,仍是那么朴实无华,他脚底触地的声音,依然是那样不声不响。
若是希恩此时回过头来的话,肯定能看到他平平无奇的脸上,那平平无奇的眼睛里,竟出乎意料地露出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深沉之色。
这个时候,他已走到那扇仿佛被烧红了边的黑门前。
深沉的目光,亦正投在门上,但却似透门而入,射进门的另一边去。
热力像是在飞速剧增,温度也像在狂猛地上窜。
一号走到这门口,似是一颗飞石猛然砸入湖面,霎时惊起了层层的浪花。
浪花,热浪,热浪滚滚,逼人欲枯。
整扇黑门霍然变得通红,红胜火。
一号周遭的空气,仿佛已凝定不动。
空气都好像已燃烧了起来。
一号的衣衫边上,也已被高温烘得翻卷变黑,可他仍似毫无所觉。
脚步继续迈出,擦身准备而过的一号,又再深深地看了黑门一眼,接着便转过目光,不再看它。
脚步远离房门,高温渐降,热力在消退。
黑门由通体红透,徐徐由边至心,一点一点回复漆黑。
热浪翻滚的湖面,好像慢慢又再平静下来。
然后目光重投前方的一号,就看到了希恩,似是條然僵住了的希恩。
希恩岂止是僵住了,他简直快要僵透了——冻僵。
他已冻得入心入肺,入脾入肾,入骨入髓,他简直整个人都要冻透了。
来至此处,似乎连往常温暖的火光,看上去也是冷冷冰冰的。
非但看上去会叫人觉得很冷,而且即使靠近火光,也同样连点温度也感觉不到。
火把在这瘆人的冷寒面前,似已失去了所有的热力。
原本赤红夹着橙黄的火光,也好像突然变成了苍白,如雪般苍白。
但火光照在希恩身上,却散射出千百道诡异的莹莹白光,就好像希恩身上有无数能反光的晶体一样。
希恩身上的确有许多亮闪闪的晶体,不过那并不是普通的晶体,而是可以冷入肉,寒入骨的冰晶。
那是衣衫上的热汗,瞬间冷却,凝结成冰而产生的大量冰晶。
冰晶不止衣衫上有,就是连希恩的身体,也密密麻麻地长了一层。
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从火炉,一下子跳入了冰窟。
极热极寒之间,饶是以希恩强壮的体魄,也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附在身体上的冰晶,在无时无刻地吸收着他身体内的热量。
这些可怕的冰晶,在如此有利的冷寒环境底下,纵使吸收了大量的热力,仍旧化不开来。
当希恩体内的热量,完全被耗尽的时候,他也会变得如周围一般冰冷。
因为那时,他已成了一具再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尸体。
希恩不希望自己变得毫无感情,更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所以他又跑了起来。
他不得不跑,哪怕他的身子,已开始变得有点不听使唤。
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于是一号看见了,希恩仿佛变得僵硬滞涩的身子,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古怪姿态,在不断往前奔走着。
他走动的姿势,可真够怪模怪样,滑稽鬼马,连一号平平无奇的脸孔,也似乎隐隐添了一丝带着谐趣的笑意。
但这丝谐趣的笑意,在转瞬之间,便已冷了下来,冷得就如周遭冰寒的环境一样。
他的脚步仍旧毫不停顿,他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
极度的冷寒,已让他的眉毛染上一层白霜,却并未能冻弯他的腰,冻缩他的身子。
黑漆漆的牢门,在如此冰冷的气息底下,其表面的金属光泽,似是泛着一层森然、冷漠的寒光。
黑门看上去已觉很冷,但一号平平无奇的嘴边,那丝冷漠的微笑,似乎比它更冷,冷得刺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