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带他们走进一间小型会议室,两个人一个坐在叶鹰对面,另一个坐在他身边,并且拿出了录音笔,那情形几乎和叶鹰以前审讯犯人时一模一样。
“叶鹰同志,能谈谈你对你曾祖父叶继光的了解吗?”坐对面的人问。
“除了我已经去世的曾祖母,没有人见过他。”叶鹰无奈地说,“听曾祖母说,他毕业于保定陆军军校,因为成绩优异,被保送到德国的军校留学,归国后参加抗日战争,从海都会战后就杳无音信,也许当时就战死了。”
海都会战初期确实是打得轰轰烈烈,只可惜当时的最高指挥官军事水平实在有限,所以结果可以说是溃败。在大撤退的过程中,多少士兵被日军的追击火力击中,抛尸荒野,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中。
那人又问了一些细节,对那些曾祖母说过的,叶鹰就如实一一回答,其他的他也一无所知。
“他没有战死在海都,他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过家里吗?”那人终于给叶鹰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但这个消息让叶鹰感觉比听到他牺牲在海都还难过,既然没死,他怎么就一直都不联系家里呢,不知道曾祖母在等着他吗?
“有联系过,”他没好气地说,“不过那封信不是在你们手里吗?”
对面那人表情平和,大概他们早知道不会问出些什么,所以也并不失望。
“那好,谢谢你的配合。”那人打算结束问话。
“那我的信呢?”叶鹰再也忍不住了,“你们凭什么扣押我们家的信?”
“不是扣押,那封信是珍贵的历史文物,所以按规定要上缴国家。”那人不温不火地说。
“那起码要给我们一个复印件吧?”叶鹰知道这封信基本上是要不回来了,就算他依行政途径进行申诉也不知道该找谁。
“这也是合理的。”那人点点头,对记录的人说,“给他一个复制件,按标准程序处理。”
记录员出去了一下,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把纸交给叶鹰后,两人说了一声再见,也不同他握手,丢下叶鹰就自己走了。
叶鹰仔细端详着这份好不容易才要回来的家书副本,只见上面写着:
兰馨吾爱
自分别后不觉已经八个月,我在前线分别写了四封家书给你,不知是否已经收到?咱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吧,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他来到世上。就像我们上次商量的那样,生男就叫“抗战”,女的就叫“小兰”。
在海都的战争异常艰苦,我军民牺牲殊为巨大,但每当我们坚守阵地,一次次地击溃日寇的进攻,我都希望你也能够目睹现场,分享这一份军人的荣光!
海都虽然沦陷,但我们不会投降,抗战仍然会坚持下去,我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去一趟×××……此行凶险估计更甚于当日以一敌百守卫四海商行,不知能否仍有幸生还。然此任务关系国家未来命运,必须有人承担,大丈夫生当报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封信估计不能这么快寄出,如果我完成任务,第一件事就是先回家探望你和咱们的孩子。如果你收到信我还没回家,我就该是为国捐躯了。
我若不在,你孤儿寡母何以为生?所以你还是趁着年轻另觅佳偶吧,这样我在天之灵亦感欣慰。
今生欠你太多,唯望来世有缘再报。
夫叶继光
民国二十五十一月十五日于海都
看完信,叶鹰总算知道曾祖父的下落了,但“去一趟”后面的一小段却是空白,明显是在复印时被人为地掩盖掉了这三个字。
他到底是去哪里呢?又说关乎国家命运,又说凶险异常,但这个已经没法知道了。叶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曾祖父是死在了那一次任务上,因为他没有按照信上的承诺回家。
可惜这封信一直未能寄出,让曾祖母整整等了他一辈子,每个人仅有的一辈子。难以想象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曾祖母会积攒起多么巨大的思念!
不过,就算信收到了,曾祖母会改嫁吗?叶鹰不知道,他只记得曾祖母每次对他们谈起曾祖父时,那爬满皱纹的脸上依然会泛起红晕,曾经清澈而今混浊的双眼会再次发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