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凌通过长长的巷子,进了平康坊云姨娘的院子,院内春意盎然,圆桌上放着金铜雕玫瑰花熏炉,微微梅香在空气中飘散,顿时消散了春日的寒意。
看一眼坐在一旁的人,她穿着做工精细的长裙,明亮的日光下,相貌精致,肤色如玉,娇媚中带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美艳却不俗气。同在京都,却是几个月未见她,没有碧玉年华该有的朝气,眼眸满是小心翼翼的枯寂。
“柔儿,你怎么在这里?云姨娘去哪儿了?”
辰轻柔见了他,要去唤下人奉茶,辰凌抬手,让下人出去。走到一旁,拿起她绣好的帕子看,淡声道:“柔儿,你的女红做的越来越好了。”
辰轻柔以为自己在梦里,被赶出丞相府两个月,一次都没见过父亲,她简直要忘了她是丞相的女儿了。
她轻轻抬起眼睛,想和父亲好好道歉,说一说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多么艰难,可性子高傲的她根本说不出口,只是冷冰冰地说,“父亲还认我这个女儿?”
辰凌知晓她的苦楚,抬手脱了外裳,辰轻柔知道他今晚不会回丞相府,不由欢喜,“屋里比外头暖,父亲可要进去坐?”
辰凌点点头。
将军府。
云木熙进了秋意院,便闻到阵阵菊花幽香。
放眼看去,鹅卵石石子铺就了一条幽径,两旁都种植着菊花。如今正是四月,花朵含苞待放,叶子翠绿娇嫩,闻得见满满的菊花香。
能看出秋夫人是专门拿来待客的,每一株菊花都打理的很好,品种多样,养菊花虽不需要小心费神,却也是拿来消遣的高贵品种。只是北方地冷,这菊花在南边开的灿烂,怕是熬不过这里的天寒地冻,迟早要枯萎。
一想到这一园子的菊花即将谢去,成为昨日黄花,云木熙不禁悲从中来,总觉得这菊花是在影射自己。忧伤感袭上心来,那青翠的绿意,倒变成了一种感伤。
暖阁里,辰安烟没一会儿便觉得无趣,叫上苏淮北,两人一同走出暖阁,在外面的廊道上喂鱼。
“安烟,你快看,那个是不是你家姨娘?”苏淮北悄悄指了指暖阁的另一边。
辰安烟远远便看见个身形消瘦的绿衣美人儿走近了暖阁,素手拿着盛着鱼食的浅盆,右手将鱼食拨弄下去,辰安烟垂下眸子,“没想到她敢到这儿来。”
婢女眼尖,一下瞅着了云木熙,忙打帘子。
“呦,瞧啊,是云姨娘!”秋夫人喜气盈盈,拽她进来,好巧不巧安排在淡书墨身边。
云木熙微顿,缓缓坐下,声调透着尴尬:“秋夫人竟还记着妾。”
“你不是书墨的姐妹么,之前她身子不好,多亏你帮她打理府中一切事物,我还要替她谢谢你呢。”
云木熙身形微瘦,面色稍显苍白,一双大眼却无飞扬神采,“这是妾的本分,当不得谢。”
暖阁里众女眷议论不停,淡书墨气急反而冷静下来,她就算跑来这里又如何,这儿是自己的家,除了秋夫人不盼着她好,其他人没有不向着她的。
持着不急不缓的音调问道:“你跑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夫人,妾犯了大错,不求夫人饶恕妾身,只求夫人看在轻柔和老爷夫人父女母女一场的份儿上饶了她,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女孩子可耽误不得啊!”云姨娘忽然激动起来,跪倒在她脚下。
淡书墨不跟她拐弯抹角:“第一,亲自抚养轻柔的人是你,论起母女亲情,也该是你和她;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不宜高嫁,你确定要我为她谋一门婚事?”末了又道,“老爷念旧,可你不能利用老爷心软一再伤害他,你若有心,另找一户人家嫁了也未尝不可。”
懒得和她多说,淡书墨起身离开,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秋夫人,她心虚地低下头。
临出门前,辰安烟就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了明亮鲜艳的绸料裙子,描了眉,化了淡妆,发髻插一支碎玉垂柳翠步摇,越发显得脸蛋如玉净白,紫云也叹确实是个大美人。
“安烟,母亲带你去见过外祖父,记得规矩,莫要惹外祖父心烦,他在朝堂上已经够累了,在家里就图个清净,刚才那件事你别跟他乱说。”
在外头报了话,下人立刻出来,两人进去,虽说往日里祖孙相处平淡得近乎冷漠,令他好不尴尬,可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亲外孙女儿,只有疼的份,哪会嫌恶她。
见她今日肯和母亲来看望自己,不由高兴,迎了出来拉她手,轻声道:“安烟都这么大了,快让外祖父好好瞧瞧。”
辰安烟任由他拉着手打量,外祖父行伍出身,手心满是老茧,硌得她生疼,但是一想到上一世外祖父为自己付出的代价,她就不忍心甩手,罢了,多久才见一次呢,由他去了便是。
“书墨,安烟这么大了,可相看了人家?”
淡子豪一般不关心后代们的婚事,只有辰安烟让他挂怀,一来她之前一直误以庶女的身份教养,这么久下来,也不知性情如何,二来,朝堂上的风言风语他也听了一耳朵,生怕安烟闺誉有损,不利于找婆家。
“父亲莫要问我,我这姑娘大了,不由娘,且随她去吧。”淡书墨对这件事一向看得很淡。
“我有一个徒弟,年方二十,出身清贵家庭,又是嫡子,相貌清秀端正,为人敦厚宽和,我看和安烟十分相配。”
辰安烟没想到外祖父一直记挂着给她说媒,额头三道黑线划过,无可无不可地敷衍了过去,三人叙叙旧聊聊天,很快就月上中天。
“回府报个信,就说今日在将军府歇着,明日我亲自送你们母女回去。”淡子豪命人准备了一桌好菜,盛情难却,又想到许久没有和父亲一桌子吃饭,淡书墨便答应下来。
娄冉国。
这日娄冉国贵妃宁蓓邀请丞相夫人来王府品茶,刘氏起了个大早,梳洗装扮好,乘坐府里最华丽的马车,赶到宫门外,本以为有许多高官妇人,却不想进了怡春殿,却只有贵妃宁蓓一人,当下眉头微蹙,问安起身,神色恢复了怡然自得。
宁蓓让她起身,刘氏缓缓入座,瞧着窗外的美景,笑道:“贵妃真是好享受,这长乐宫我来过好几次,却不曾发现这处的美景,身处青山绿水之间,人的心境也宽阔了许多。”
宫女斟了茶立在一旁,陆续又有太监奉上茶果蜜饯点心之类的上来,满满摆了一小桌。
贵妃宁蓓笑道:“夫人是没瞧见这儿的雪景,若是雪后再来,这儿的景色才是一绝,诗句有云‘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说的就是这儿的景色。”
刘氏笑笑,闻见茶香,眼眸不觉得微微发亮,“这茶喝起来似是绿茶,淡淡醇香,清幽馥郁,却偏偏品不出是什么茶。”
浅含一口,入腹暖暖,赞道,“不愧是皇家气派,贵妃这里的茶,就是香茗阁里也比不上,皇上待贵妃真是有心。”
刘氏又饮一口,口感香气都从未感受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贵妃宁蓓淡笑:“这茶名叫夜夜心,是南江国进贡的好茶。它是新茶种,名气甚小,说起来竟是无知小儿无意中发现的好茶,喝过这茶,其他再名贵的茶也不能入口了。”
“南江国?不是那个跑了公主的南江么?”刘氏察觉自己一时无状,急忙捂嘴,转移话题,“如今京城中的贵妇们饮茶必饮上等茶,低廉的茶绝对不会拿出来待客,是以如今的茶铺好茶越发价高,喝上去的却不过是个好名声,贵妃却和那些凡人不同,只注重茶的好喝为上,不分茶类,这是妾该钦佩贵妃。”
“哎,南江国这件事传的天下人皆知,有何需要避忌的。你尽管说便是,再说,这件事论起来都是那该死的江若柏,我儿生生被她带累了名声,本宫做母亲的心痛难当啊!”说起来南江国公主要和亲的对象就是贵妃宁蓓的儿子,淳安王公叔金宇,如今公主逃婚,对淳安王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一番品茶畅谈,月上中天,贵妃宁蓓才道:“你家嫡女今年可及筚了?”
刘氏应声:“十四岁零七个月大了,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不过是丞相舍不得她,想要多留她些日子。”
贵妃宁蓓笑问:“哦?可有中意的人家?”
刘氏眸色微动,这终于是扯到正题上了,笑道:“倒没有。”
贵妃宁蓓说道:“清雅这孩子和我家那皮姑娘感情不错,往日里本宫也细心看了这孩子,品行中正,行端坐直,落落大方,文世家的女孩果然比别家姑娘有气质得多,若刘大人刘夫人没意见,本宫是想要过来做王妃的。如今年纪正好,订下亲事,待清雅及笄便可。”
刘氏面色惶恐:“贵妃厚爱,折煞妾了,贵妃能看上清雅,这是她的福气,只是不知皇上和淳安王的意思?”
“淳安王如今已是少年郎,那孩子向来自立,便问他觉得刘清雅如何,他只答了一句‘一切单凭母妃做主’。本宫想许是他见过清雅,是喜欢人家了。且他和清雅也算青梅竹马,日后定然出不了大差错,只是皇上那里......”贵妃面带愁色。
“莫不是皇上还惦记着和南江国联姻?”刘氏试探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