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过年也挺热闹的,虽然这儿确实贫穷落后多了,但只要没有蒙古人的入侵,老百姓仍然能苦中找乐。
今年蒙古人没来入侵,大同老百姓得以能过个完整的好年。身为镇守将军的知义,又因如晴的到来,颇为期待年关的来临。
离年关还有小半月时日,将军府已忙成一团,为怕大雪封路,城外的百姓无法进城进行买卖,所以采买的婆子便提前准备购置新品,天天向如晴一日请教三次,喜庆的灯笼,给下人做新衣裳,添置炭火,购置香料及厨房的种种采买,过年时得用上的各式庆节物品,厨房的人也天天跑来请教菜式花样品种,再来知义下属夫人也时常跑来请安问侯,如晴忙得几乎晕头转向。
正打发了采买的婆子后,如晴长吁了口气,又拿着算盘仔细算起账来,偏这时候蓝茵打了帘子进来,“姑娘,碧珠姐姐来了。”
沉香听到蓝茵僵硬的声音,立马打起精神来,也顾不得跑得酸痛的腿,朝玲珑等人使了眼色,从榻上起身,笔直地立在如晴两旁。
厚实的青毛毡子再一次响动,进来一个青衣丫头,朝如晴微微福了身子,“见过姑娘。姑娘万福金安。”
如晴双眼盯着账本,也不看她,只是淡淡地道:“是你呀,可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雪夫人身子仍是不大行,估计无法完成姑娘交代的事了。”
前阵子,天气陡然降温,接连下了三天的鹅毛大雪,知义仍是每日早出晚归,挽雪朝云侍候得也是极辛苦,每日天不亮便要起床,为知义准备一切,待知义离府后,又要打理府里的锁事,晚上知义回府后,又要侍候知义用膳,梳洗,及侍候在寝前,加之天气又寒冷,知义很少允许她们夜间宿在他的屋子里,每每侍候完知义还得顶着风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不,一不注意便染了风寒,就一发不可收拾,请了大夫,开了药,看了病,仍是不大见效,这病就一直拖着,不好也不坏,理家的事儿,也就全落到如晴一人身上。
如晴接手管家的事务,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偏又没个头序,山西的人情往来风俗礼仪与京城又不大相同,一切又要从头学起,这两日如晴也是被弄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原本想着待挽雪病好了大半后,便让挽雪做些最简单也是她最拿手的活儿---整理库房,按照外头那些将军夫人公子少爷的喜好,送些合适的礼物出去。因为如晴初到乍来,对大同本地的将军喜好并不了解,挽雪侍候在知义身边数年,想必对这些应该是轻车驾熟的。
哪想,挽雪这病仍是没有好转,眼看就在过年了。
如晴停下手头的笔,看了碧珠一眼,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让嫂子好生养病,其他事,不急。”
那碧珠略为讶异地望了如晴一眼,然后又福了个身子便离去了。
碧珠离去后,沉香便道:“也不过普通的风寒,到她这儿就要死不活的,没见过奴才身份还成了小姐命了。”
玲珑也跟着道:“可不是,估计是故意装病,好拿捏姑娘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还不得去请教她。到那时候,她就得瑟了。”
如晴叹道:“挽雪打什么主意我岂不明白?那天她病倒后,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便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她存心想看我的笑话呢。借病故意让我管家,若我管得不好,她就可以在哥哥面前得瑟,而我,在下人面前还有何威信可言。”
玲珑冷笑一声:“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咱们姑娘又不是没管过家。将军府就这么点人口,还管不过来么?”玲珑对自家姑娘还是挺祟拜的,不管学什么都快,算盘不学自通,认识一教就会,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却又面面俱到。以前又不是没管过家,将军府虽然大了点,人口多了点,想必也不在话下。
如晴听得玲珑这番话,很是虚荣心了一把,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将军府可不比京城方家,凡事都可以按着规矩来办。将军府是才建立起来的,下人也只是简单**过,或是从未**过就被代王扔了进来,做事拖沓,毫无规章制度,又习惯了挽雪松散又严厉的管理制度,如今服她管了,好些刁钻的下人极为不驯,并且还敢给使绊子。让本来就吃力的她更是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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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如晴领着丫头们在外头足足逗留了一天,四处闲逛后,总算在一处看上去挺有档次的酒楼里用饭。山西比不得京城,酒楼有专门为女眷开设的雅间。望了里头络腮胡子大汉及穿着短打衣裳及腰间带着武器的贩夫走卒江湖豪客,衣着鲜明的贵气公子与家仆各占一半,如晴回忆着小说上会有的情节,又惦了惦自己的斤两,算了,还是不要进去了,就怕出了个万一。
这样想着,如晴上了马车,主仆三人在待边买了个烧饼填了肚后,继续往目的地奔去。走到一半,忽然玲珑指着窗外叫道:“姑娘,布料行到了。就是这间。”
如晴稍稍欣了车窗一角,窗外骑着马,勒着缰的郑将军立马弯腰对如晴道:“姑娘,这间布料行是大同规模最大的一间布料行。姑娘若想做衣裳,来这儿准没错。”
如晴笑了笑,“也好,顺便把上次拿到这儿加工的披氅也一并拿回去。”
然后如晴让车夫把马车停在店门口不远处,年关将近,买料子做衣裳及取衣裳的人很多,全是各家的丫头管家小厮类的,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看得出来,大同也有相当多的大富。
如晴的马车,实在不起眼,蒙古马本来身形就偏小,并且外观也只是普通,比起其他家镶金戴银的高大健壮的马匹可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如晴并未下车,只是让玲珑拿了银子进入店子,去把披氅取回来。
过了会,玲珑出来,对如晴道:“姑娘,那店家想高价买您的氅子,要婢子问问姑娘,可否把氅子卖给他们?”
如晴怔住,“有人要买我的氅子?”
玲珑左右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嗯,那掌柜的要我来问问姑娘,看给他价钱,他好买下来。”
如晴道:“你去告诉掌柜的。这披氅是替兄长做的,我不卖的。”
然后玲珑又进去了,不一会儿,玲珑气呼呼地道:“姑娘,那掌柜居然擅自作主,早就把您的氅子卖给别人了。”
如晴那个气,再也顾不得闺秀礼仪,下了车,直奔店子去。那掌柜也早就料到如晴会进来,是以一直在门口侯着,见得如晴,立马拱手作揖,满脸堆笑,“姑娘,实在对不住。您的氅子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加工好,本来小老儿想着这么漂亮的氅子,先挂在店子里,招揽些生意也是好的,可没想到,昨儿里来了个贵公子,一进得店门,就瞧中了这件披氅。小老儿也直接说明这并不是小店的,只是客人提供料子,也亲自做的式样,拿来咱店里也只是订些扣子磨下边而已。耐何那位客人二话不说,直接砸了200两银子,说算是给姑娘您买下来。姑娘,您看,这200两银子,全都给您算了,小老儿一分不收。另外先前在咱这儿做的加工费也分文不取,姑娘您看如何?”
如晴板着脸,冷道:“掌柜的,你可得想清楚了。那位公子不好惹,难不成,本姑娘就好惹了?”
玲珑很是应景,听得如晴这么一说,立马昂首挺胸站到如晴跟前,斜着眼盯着掌柜的。并且还很威严地哼了声。
掌柜的搓着双手,苦着一张脸,“姑娘,真是对不住。小老儿也是没法子呀,那公子前呼后拥,带刀护卫就有一打,极是派头。也不给小老儿拒绝,就拿了披氅就走,末了给了这么些银子就扬长而去,姑娘,小店小本经营,实在惹不起这些人呀。所以,只能请姑娘海涵一二了。”说着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好不可怜。
掌柜与如晴这番话,早已被店里其他客人听到,纷纷围了上来,有些得脸的甚至上前询问怎么回事儿。那掌柜又解释了一遍。然后人群里响来或高或低的议论声。有的说200两银子换一件披氅,也是赚到了。也有的说,那人也太目中无人了。
“是谁那么大胆子,胆敢抢镇国将军妹子的衣裳,还真是胆大包天。”一个女声忽然响来,如晴望去,略微怔了住,眼前这位妇人,身穿百蝶穿花洋绉袄,猩红色偏襟绣药芍花广袖褙子,声音好生耳熟,但面容却很面生。
这妇人笑呵呵走近如晴,“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沉香连忙在如晴耳边小声提醒了句:“先前的宣武将军的夫人,姓卢。”
如晴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今日穿得这么精神,如晴眼拙,都没能把您认出来。”
卢夫人不甚在意地笑笑,拉着如晴的手道:“姑娘的氅子居然被别人给明张目胆抢去了,料想定是极为出色的披氅。请恕我多嘴,姑娘是给谁做的氅子?”
“给哥哥做的。”如晴不愿多呆,因为刚才这卢夫人一句“镇国将军的妹子”便让她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了,她不愿出这个风头,只想赶紧离去。至于氅子,敢这么明张目胆丢下银子抢去氅子的人,身份也非同寻常。她除了咬牙切齿外,也不能做些什么了。
但是这卢夫人却热心的可以,双目含威,威逼利诱地怒喝掌柜,掌柜认识这卢夫人,如今也知道了如晴的身份,更是不敢当作一般人对待,生怕会秧及自己,便一股脑儿地把那人的身份给吐了出来。
“俱体是谁小老儿也不清楚的。不过,小老儿认得他身边的其中一个,就是总督府的侍卫长。”
*
如晴气呼呼地回到将军府,今日知义回来得倒早,打听到知义此刻正在外书房,立马提了裙裾直奔知义的外书房。
知义的外书房布置的很是简单,但应的功能却不少,院子外头或明或暗布置了好些亲兵侍卫,外书房闲人免进,就算如晴也不例外。
守伺在门外的侍卫见如晴到来,连忙拱手,“姑娘,将军正在招待客人,暂时不能见您。”
如晴讶异,“什么客人呢?”
“是靖王爷。”
如晴垮下双肩,估计又在商议军机大事了,确实不好打扰了。又是这个李骁,真是的,
转身回走了几步,如晴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刚才那名侍卫问道:“你认得总督府的侍卫长么?”
那侍卫一脸讶异,“姑娘为何这么问?”
如晴淡淡地笑道:“你只需告诉我,可否认得此人。”
那名侍卫下意识地望向旁边一名身穿白色锁子甲的戎装年轻人。
“姑娘找末将有何要事?”这位戎装年轻人上前一步,拱手相问。
如晴吓了一跳,圆瞪着双眸瞪着他,“你,你就是----”
对方沉稳一笑:“末将便是总督府侍卫长。姓宋,名靖江。宋靖宇见过方姑娘。”
如晴连忙后退,“宋将军客气了。”总督府的侍卫长相当于五品武将,还是比较有点实权的人物。
宋清江看着如晴,拱手,神情肃穆:“不知姑娘忽然问起末将来,可否有事?”
如晴这才想起她的目的来,在心里转了遍心思,巧笑傲兮地问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宋将军不是在总督府么?怎么在这儿?”
宋靖宇回道:“末将奉命保护靖王的安危。”
如晴长长“哦”了声,又道:“这么说来,靖王爷走到哪,宋将军就要跟到哪?”
“原则上,是的。”
“原来是这样。”如晴笑道,眼珠子一转,又故作气愤道:“前些日子,奴家给哥哥做了件氅子,拿到外头镶些金扣子再磨下边,可没想到,今日去取,却被掌柜的告知,我那氅子居然被人强行夺了去。那掌柜的指认是宋将军做的好事。可否请宋将军给个解释?”
宋靖宇滞住,一时不好回答,承认呢,又会得罪上头,不承认呢,证据确凿,想赖都赖不掉,左右为难之际,如晴却不急着追问,只是好整以瑕地道:“奴家后来又四处打听过了,得知宋将军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可是难得的好官。断不会做出强抢他人财物的事来。所以奴家就猜想,定是与宋将军一起的那起子没脸的人干的。宋将军,奴家猜得可对?”
宋靖宇脸色发窘,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姑娘,这也不算强抢他人财物吧?……也是给了银子与掌柜的。难不成,那掌柜的私吞子不成?”
如晴轻轻一笑,“掌柜的倒没那个胆子。只是奴家辛苦大半月做出的氅子,本是送给自家哥哥的,如今可好,那承载奴家满腔心意的氅子,却换成了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俗物,奴家很不痛快。所以,想找哥哥作主一番。彻查一下,究竟是哪个没脸的人,胆敢这般明张目胆强买强卖。”如晴语气说得铿锵,一副毫不让步的模样。
宋靖宇额上冒汗了,李骁与方知义这二人他都得罪不起呀。
如晴微笑着盯着他,继续微笑道:“算了,宋将军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已。奴家也就不追究了。不过,可否请宋将军给个方便。告诉奴家,那个可恶的没脸的强取豪夺的恶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
“宋将军护主心切,算了,奴家也不为难您。我这便去问其他人好了。”然后转身。
“哎,方姑娘……”
这时候,后边的书房的门被打开来,一个清越的男音不悦地响来,“方四姑娘,你嘴里的可恶的,没脸的,强取豪夺的人,就是区区在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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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又要带孩子去看病,如果认为俺又拿孩子来绑架您们同情心的,俺明天发个病历上来好了。拜托各位恩准俺带孩子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