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曲长舍缓缓地走了过来,精神有些恍惚,但步伐还算平稳。
他走到林宇他们身边,伸出手,指向河岸的对面。
“那里,在那座山里,有一座矮人族建于地下的创世神庙。”曲长舍平静地说。
“建于地下的创世神庙!”
林宇脑中突然闪现出,赤血王在创世神庙中,举行“甘罗之魂”仪式的景象。
“原本,那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人真正找到过。毕竟矮人族被甘罗帝国从崇文河谷驱逐,已经有将近三千多年的时间了。”曲长舍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了我父亲的面前。”
“那个人?”
“那个叫邪鬼师的术士……”曲长舍说。
“什么?”众人都震惊了,“邪鬼师,曾经找过襄国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长舍!”霍将军严肃地问他。
站在众人面前的曲长舍,似乎有一些在发抖。
慕严连忙走过去,在他一旁搀扶住他,口中默念着经文,希望可以帮助他安定心神。
听到慕严所念的经文,曲长舍显得舒服了一些。他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事情,父亲一直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起。大约十年前,我率领军队试图剿灭袭扰崇文国的马匪,但是由于我那时候过于轻敌,中了他们的埋伏,被马匪俘虏。正在我父亲不知道要如何解救我的时候,那个邪鬼师出现了。他告诉我的父亲,他可以帮忙将我救出来,但是我父亲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林宇问道,“什么条件?”
“以崇文国国君的权利,组织人力,挖开前面的那座山,帮他寻找到一条三千多年前,矮人族留下的隧道。”曲长舍指向河对岸。
所有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的父亲并不知道那山里有什么,为了着急救我,便答应了那邪鬼师的条件。后来,那邪鬼师真的协助解救了我,他用不知名的妖术迷惑了那帮马匪,让他们束手就擒。”曲长舍继续说,“将我解救出来之后,我父亲立刻履行了他的承诺,组织力量在邪鬼师指定的方位,开始挖掘。过了几个月,果然在山里挖出了一条隧道。”
矮人族的地下王国,都是以隧道相通。
“找到隧道的第一天,父亲一个人走了进去,他不允许任何人跟着他。”曲长舍说,“那天,他大约进去了小半天的时间,我们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我几次想冲进去,但是想起他的命令,我无可奈何,只能在隧道外等他。”
“后来,他终于出来了……”曲长舍脸上的神色有一些变化,“他出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士兵们马上将这个隧道给封上。”
“封上?”我疑惑地问,“里面不是创世神庙么?为什么要封上?”
曲长舍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慕严又默念着咒语,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对,没有错,那隧道的尽头,是一座创世神庙……”曲长舍嘴角微颤,“但……但是……但是那创世神庙里……供奉的……不是伏亚……而是……是……”
“是什么?”我着急地问。
“是死神,炼狱冥王……”
炼狱冥王?
按照那天,依附在邪鬼师身上的赤血王亡灵跟林宇所说的信息,他是一个虔诚几近疯狂的创世女神伏亚的崇拜者。那么,他为什么费尽心思,去寻找一座供奉着死神炼狱冥王的创世神庙呢?
“我父亲被吓坏了,他下令马上将隧道封上,并且让我立刻去邵元国,请尊元上师南宫灭来宣阳城商议此事。”
尊元上师南宫灭,那应该是南宫雪儿的父亲了。按照南宫雪儿所说,南宫家族这一百年来,都在四处追踪邪鬼师。襄国公应该是觉得,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果他不履行和邪鬼师的约定,邪鬼师一定会对他有所报复,所以请来尊元上师南宫灭协助。
“尊元上师南宫灭知道此事之后,立刻在整个崇文国境内,调查邪鬼师所留下的痕迹。并且,他一再嘱咐我的父亲,关于与邪鬼师约定之事,以及这地下创世神庙之事,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能说。既然通道已经被再次封上了,那这件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曲长舍说,“就这样,这件事情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这十年来,崇文河谷一直很安宁。”
“但是……该来得……总会来的……”曲长舍缓缓地跪了下来,望着面前奔涌的河水流下了泪水……
“原来是这样……”霍将军点上一支雪茄,“当狼妖兽人的大军大规模袭击崇文河谷上游哨所的时候,襄国公就猜到了,这件事情跟那邪鬼师有关。那天晚上,他对我欲言又止的事情,就是这个。他跟我说他知道狼妖兽人的目的,实际上是在说,他知道那邪鬼师的目的。”
霍将军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在嘴里含了片刻,缓缓地吐出烟雾,烟雾在雨中翻滚、消散……
邪鬼师、赤血王、“甘罗之魂”仪式、供奉着炼狱冥王的创世神庙……
从一开始,年迈的襄国公就知道这一切。
林宇再一次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襄国公时的样子。
一个瘦弱干瘪的老人,披着一身宽大的盔甲,骑在战马上,双眼炯炯有神。
他似乎能够看到,在霍将军劝他撤离河滩阵地的那个晚上,襄国公做出的那个艰难的决定。
就算冒着有可能全军覆灭的风险,他也要坚守住河谷里的这片河滩。与其说是坚守,不如说是要亲眼盯着对岸的每一块山石。
很难说,在那个时候,这究竟是一种责任,还是一种愧疚。
林宇似乎还能够看到,当霍将军要将飞甲军撤出的时候,他请求霍将军将曲长舍一起带上时的样子。
不知道在最后,他和曲长舍是怎么告别的。
可能,根本就没有告别吧。
当襄国公远远地看着,酒醉不醒的曲长舍被架上马车,车队渐行渐远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此时,大股的洪水正在退去,水位正在逐渐恢复正常,两侧的河滩逐渐显露了出来……
在河岸边的森林里,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歌声,那是一部分被飞甲军拯救,劫后余生的崇文军士兵们,用歌声在祭奠死去的战友。
他们伫立在河边,肩并着肩,面对着万昌河上渐渐平静下来的流水。
那熟悉的歌词,又一次响彻在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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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崇文河谷之上
我们相遇
金黄色的麦田里荡漾着呢喃的歌声
在崇文河谷之上
我们相拥
赤红色的山脊印满了勇士们的步履
在崇文河谷之上
我们遥望
奔涌的河水冲刷着侵略者的残骸
在崇文河谷之上
我们永别
泪水浸满了我的双眼
也遮蔽了你倒下的背影
又是一年的雨季
流水带走了我的悲伤
河滩上已不再有你的痕迹
但我还在歌唱
在崇文河谷
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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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站在河边,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山脊。
在这萦绕河谷的挽歌里,他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山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