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国公……”霍将军默默地说,“刚才在您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授权这位华昌九州敬神侯,林侯爷,带领他的小队,前去上游侦查。”
霍将军伸出手,指向林宇的方向。
“华昌九州敬神侯?”襄国公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林宇。
他站起来,慢慢走向林宇,眯着眼睛,似乎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
在离他还有三五米距离的时候,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他的面前。
“哦……真的是……敬神侯的玄晶九龙纹斗服……”
老人家可能真的是眼神不太好了,仔细地端详着林宇的装扮。
“我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敬神侯了……”襄国公转身返回自己的座位,“林侯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他这么突然一问,林宇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侯爷,是特地从邵元国赶来协助我们的!”吴通插话说道。
襄国公听到这里,又转向霍将军,冷冷地说:“明王……竟然能够招募到华昌九州敬神侯来为他效命?”
霍将军似乎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真是一位有野心的君主……”襄国公的语气有一些阴阳怪气,“前几年,他竟然亲自去到高寒的北坤虚山脉,去招募那野蛮的塔陀人……”
“哼!”突然,不知从帐内的什么方位,传出了这么不屑地一声。
寻着声音望去,是坐在军帐角落里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直到襄国公提到了野蛮的塔陀人。
当众人将目光投向军帐角落的时候,只见那名战士站了起来。他高大得几乎没有办法在军帐内完全站直自己的身体,只能弯着腰,用手扶着前面的椅子。
这是一个塔陀人战士。
襄国公立马向后退了半步,能看出他心中有一丝恐惧,小心地喘着气。
“忽亚汗雷,坐下……”霍将军深深地抽了一口雪茄。
那名塔陀战士,又坐了回去。
当他坐下的时候,顺带着捏碎了手扶的那把椅子的靠背。那木质的背椅,在他手里,就像是一把面粉,散落在地上。
这么一段小插曲,让崇文人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襄国公……”霍将军接过了话茬,“据我所知,林侯爷并没有被华昌九州大陆上的任何君王所招募,他只是刚好游历到了邵元国。”
他看着林宇,林宇对着他点点头。
“他来到崇文河谷,也完全是为了帮助我们,抵御狼妖兽人的袭击。以及……”
林宇意识到霍将军可能要说出与邪鬼师和赤血王相关的信息,连忙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
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林宇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这些。
他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林宇的意思。
“……以及磨炼自己的武艺!”霍将军转圜了一下,“总之,这便是华昌九州敬神侯的品质,是对那无名敬神侯精神的继承。”
“襄国公、霍将军,我会去调查清楚万昌河上游的情况。”林宇接过话,“无论上游的情况如何,我都建议……”
霍将军对林宇摇了摇手指,打断了他的话。
“林侯爷,麻烦您只管去调查,军事方面的事情,还是由我们来商议。”霍将军说。
林宇现在有一点明白,霍将军的难处在哪里了。
即使他深知,在这里设立防线,驻扎军队的风险,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够强行推动撤军的命令。目前看,他一时半会是无法说服襄国公撤军的;而如果邵元国飞甲军单方面撤军,这又会被解读为邵元国对崇文国的见死不救。
如果是这样,明王秦天涯多年来在万昌平原上所树立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这件事情的决策,已不仅仅是战略层面的了,而是上升到了政治层面。
林宇看清楚这一点之后,也明白不能够再为难霍将军了,只能尽快动身,查明上游的情况。希望一切都是他们多虑了吧。
林宇点点头,看了一下左右的慕严和苏念紫,“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慕严应该是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状况,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倒是苏念紫,似乎有些绷不住了,刚要发话,就被我按住了肩膀。
“林侯爷……”霍将军叫住了他,“等一下!”
林宇转过身,就看见他从桌上拿起了两个装有紫色液体的小瓶子。这几个小瓶子,在他第一次进入这军帐的时候,就发现了,还觉得有一些奇怪。
“慕严,这是我的手下,在侦查的时候发现的,它们掉落在战斗的区域。”霍将军走上前来,将瓶子递给慕严,“我军中没有法术师,可能只有给你来研究了。”
慕严接过瓶子,仔细地看了一下。
“这是某种炼丹药剂……”慕严说,“具体作用是什么,可能还要再仔细研究一下。”
“狼妖兽人的部落里,也有炼丹术士,这有可能是兽人术士制作的什么药剂。”苏念紫在一旁说。
“反正,凡事要小心!”霍将军说,“季云轩已经在外面等你们了,你们可以马上出发!”
“好的……”
正当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是打架的声音,还有吵架的声音……
众人赶紧走出帐外,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穿着像乞丐一样的醉汉,跟两个邵元国飞甲军的士兵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别看这醉汉衣衫褴褛,但身手却不差,两个飞甲军精英,竟然制服不了他,被他打趴在地上。旁边有几个穿着红色军服的崇文士兵,站得不远,却不敢上去帮忙。
“你们……你们拦……拦着我……干什么……”那醉汉醉醺醺地说,“你们……你们知道我……我是谁……谁么?”
那醉汉抬起头,看着周围,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曲长舍你个废物!混账东西!”就听见襄国公从军帐中冲了出来,直奔那个醉汉。
一冲到那个醉汉面前,抬起就是一脚,将那醉汉踹倒在了地上。
那醉汉倒在地上,不但没有生气,还趴在地上“咯咯咯”地笑着。
襄国公恼羞成怒,拔出佩剑就要砍下去,旁边的邱将军连忙把他给拉住。
那醉汉倒在地上,用胳臂挡住自己的头,露出一双眼睛瞄着襄国公,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曲长舍……”慕严在林宇耳边小声说,“襄国公唯一的儿子,也是崇文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林宇惊讶地看着,那个地上烂醉如泥的家伙,竟然是崇文国的继承人,身上流着万昌平原贵族的血脉。
“给我……给我把这个废物给……”襄国公气得喘不过气来,“给我关起来!”
“是!”邱将军连忙给旁边的几个崇文士兵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曲长舍给架了起来。
“关……关我……做……什么……”曲长舍挣扎着,“我……我……我是来……来……来杀……杀敌……杀敌的……”
曲长舍被架走了,襄国公脸上显得十分挂不住,转身就往自己的军营方向走去。
看着这一出闹剧,大家其实也都挺尴尬的。
霍将军伸伸手,把季云轩叫了过来。
简单合计了一下,小队就上路了。
众人沿着河滩,继续往上游走。在拐过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弯道之后,基本上已经看不见营地的灯火了。天完全暗了下来,箫影点亮了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慕严……”林宇问他说,“这位曲长舍……”
“哎……”慕严叹了一口气,“他是襄国公的独子,和我父亲几乎同龄。”
比起威震万昌平原的明王秦天涯,这位曲长舍可真的是个废柴。
“曲长舍跟我父亲,从小一起长大,是很好的朋友。那个时候,我父亲还不是邵元国的继承人,而曲长舍从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崇文国的继承人。邵元国的老国王没有子嗣,他很喜欢我的父亲,就把他认过来作为养子。其实,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为了与崇文国保持长期稳定的联盟关系。”慕严说。
一个是天生的继承人,一个是过继的养子,从.asxs.上说,曲长舍也是占尽了优势。
“后来呢……”林宇问道。
“曲长舍似乎一直都没有得到襄国公的肯定。当我的父亲继承了邵元国王位之后,襄国公依旧觉得曲长舍还不够成熟,还没有做好准备。”慕严说,“有一次,崇文国边境遭遇一伙马匪的侵扰。曲长舍为了证明自己,主动率领一个中队前去剿匪。”
“结果,曲长舍过于轻敌,中了那伙马匪的圈套,一百多人的正规军被三四十个马匪打得全军覆没。曲长舍和二十多个士兵,被马匪俘虏,关在山里将近一个月。”季云轩接过了慕严的话,“那伙马匪极其残忍。他们得知曲长舍是崇文国的继承人,就想尽办法折磨他。”
“折磨他?”林宇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季云轩看了一眼慕严,慕严似乎不愿意讲这一段,他便继续讲了下去。
“那伙马匪,把曲长舍绑在柱子上,每天在他面前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他的一个部下,逼迫着他看完全程……”季云轩斟酌着措辞,避免把这件事情描述得过于血腥,“后来,他们把曲长舍给放了。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精神已经崩溃了。”
季云轩顿了顿,继续说:“后来,襄国公亲自率军剿灭了那伙马匪,把他们全部吊死在宣阳城的城楼上。但是,从此之后,曲长舍就一蹶不振,终日酗酒,成了一个废物。”
林宇突然想到,早些时候,第一次远远地看见襄国公骑在马上,跟霍将军说话时的样子。他年纪那么大了,整个人都瘦得有些显得干瘪。
他缩在他那一身盔甲里,可能是从他年轻时就一直穿着的那一身盔甲,都显得有点……怎么说呢,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坏了的核桃,干瘪的黑色的果仁,完全填不满核桃壳里的空间。
想到这里,林宇不禁有一些替那位老人感到难过。
在这样的年纪,还要独自支撑起这么大一份责任,面对那么强大凶残的敌人。
霍将军不愿当众与他发生争执,可能也是跟他一样,怀着这样一份恻隐之心吧。
林宇抬着头,看着被月光浸满的云海,心中想起那倔强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