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直站在车边也不是个事儿。
为了避免二次车祸，苏钰回车里开了双闪，走到一旁的人行道上。
他对警察说明两车追尾地点后，又给房东刘姐打了个电话，说他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出了点儿小事故，必须要先处理这边的事情，估计要下午才能过去。
刘姐很紧张：“你那边问题严重不严重啊？要我过去看看吗？”
“没事，不严重，这辆车是我朋友的，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苏钰说。
刘姐想到之前那个开着豪车的朋友，放下心来，最起码苏钰不会吃亏了：“行，那你要来了再给我打电话。”
反正她就住在同一个小区，来回一趟很方便。
“好，谢谢刘姐。”
挂断后，苏钰打开通讯录，拨通湛峥号码。
一旁，跑车主人带着那名漂亮女人走过来。
他看着低头拨弄手机的苏钰，嗤笑道：“别白费功夫了，还叫人？你再叫人能有我来的人牛逼么？我看你挺穷酸的，也不要你修车钱了，直接跪下叫我声爸爸，我就让你走了，免得到时候我人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看起来得意洋洋。
女人眨眨眼，适时道：“老公，你车当初可是八十多万买的呢，现在侧边蹭掉了一块皮，保险杠还歪了，维修费都得几万块吧？这都不要啦？”
她说着，目光在苏钰脸上徘徊几瞬，又去看苏钰身上的衣服，有些惋惜。
脸是好看的，可惜有点穷。
男人眼睛眯成一条缝，轻蔑道：“我倒是想要，但你看他像是有钱人吗？开着一辆破大众……算了算了，放人家一条生路，也算是我做好事儿了。”
女人笑起来：“说得是，还是老公好。”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说相声一样，还挺有默契。
可让人直接跪下喊爸爸，这叫什么放人家一条生路，还做好事儿？这不是把人尊严按在地上摩擦吗？
苏钰宁愿赔钱，也不愿意妥协。
他直接无视两人，当他们是空气。
不多时，电话被接通。
湛峥低沉的声音传出：“怎么了？”
苏钰有些紧张。
他想到自己刚开两天车，就直接追尾，今天出门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跟湛峥说没事儿，自己开车慢，不会出问题，顿时有些心虚，连带着说话声音都软了许多：“我开车追尾了……对，就是你那辆大众。”
湛峥那头不假思索问：“受伤没？”
“没。”
“你人没事就好。你说那辆柏秋纳？”湛峥顿了顿，“定位发我。”
柏秋纳？
苏钰一脸茫然，从未听说过这三个字，柏秋纳是什么车？他开的不是大众帕萨特吗？他没多想，答应一声，点开微信找到湛峥，将自己的定位发过去。
湛峥：我在外面，尽快赶到。
苏钰一顿：忙吗？如果工作在忙的话，不用来也行，我一个人也可以，实在不行就叫吴管家来。
湛峥：不用，我在路上。
苏钰：好，路上小心。
发完这句话后，苏钰打开浏览器，开始搜柏秋纳。
嗯……
大众辉腾，柏秋纳?弗洛版。售价一百八十八万。
并不是他以为的十几万的帕萨特。
这就是吴管家口中低调一点儿的车！？
……看外表确实挺低调的。
苏钰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自己还是在湛峥来之前暴毙吧？
再看看旁边戴着大金链子的兄弟，听他媳妇儿说，他的跑车似乎是八十多万买的？这不就是柏秋纳的零头吗？
苏钰还以为，那大兄弟那么有钱，肯定比自己更懂车，没想到也没看出这辆车的真正价值，不过苏钰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便宜货，一看就很穷，怎么可能开这么贵的车。
苏钰眨眨眼。
这么一想，嚣张的人应该是苏钰才对！
不过苏钰学不来那人得意，以及总贬低人的模样。
见男人仍旧想劝说他跪下，苏钰温声说：“这位兄弟，我已经报了警，这边是有监控的，我车上也有行车记录仪，等警察来了看一下责任，如果责任在我，我可以赔钱，你可以不用再浪费口舌，我是不会照做的。”
“我呸。”
男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车是十几万买来的，修车费几千就搞定了？你赔得起吗？我看你还是赶紧给我跪下比较好。”
苏钰皱了皱眉头。
既然这个人一直不配合，苏钰也不会再继续说什么。
他站在一边，再次无视男人，无所事事地看起周围的风景来。
最先来的是警察。
下车后，一名警察对着两辆车的情况拍照，另一名警察走过来看了一眼双方，他拿出一根录音笔，按了之后就开始填写基本日期和事故发生地址，问：“你们谁报的警？”
苏钰乖乖举手：“您好，是我报的警。”
“行车证和驾驶证呢？拿出来我看看。什么情况？”
苏钰和齐少都去车里拿证，随后开始说明当时的情况。
正说着，跑车男的朋友们来了，共来两人，一个叫冯文觉，一个叫辛昊空，都是弄城有名的富家子弟，同样也开着跑车，下车便往跑车男这边走。
冯文觉咋咋呼呼道：“卧槽，齐玉伟，牛逼啊，谁敢在弄城追尾你啊？”
被称为齐玉伟的跑车男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意，显然是被那人的话吹得很爽，他斜斜瞥一眼苏钰。
冯文觉便明白了。
他笑嘻嘻走过来，上去就给警察递烟。
警察瞥他一眼：“我不抽烟。”
“这么严肃干什么？不就是追尾么，小事儿，后车没拉开车距，全责呗。”
他看一眼齐少开的车，又说，“我记得你这车顶配吧？开去4s店修一下，估计得个几万。”
齐玉伟冷冷道：“可不是么？不过我看这人挺穷的，就说让他跪下叫我爸爸，这事儿就了了，结果人家敬酒不吃吃罚酒，非不愿意，还把警察叫过来了。”
警察闻言看了他们一眼，皱了皱眉头。
辛昊空站在一旁，见状拉了一把齐玉伟。
齐玉伟这才没继续说什么。
冯文觉转头看苏钰。
苏钰穿着简单，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脸却很精致漂亮，与娱乐圈的人比也不差什么，他的仪态也非常好，不驼背，往那一站，看着跟小白杨似的。
“啧。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冯文觉走到苏钰身边，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轴呢？那齐玉伟家里有点钱，不是你能得罪的。你态度软一点儿，道个歉得了，我帮你说说好话，你也不用做什么，嘴皮子动两下，少掏几万块钱，不比什么都实在？”
他说完，顿了顿，“我叫冯文觉，认识一下？”
苏钰冷着脸：“不用认识了。”
冯文觉看着苏钰修长如玉一般的脖颈，微微挑眉。
最近天气热，几个人站在外面，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苏钰也是如此，炙热的太阳光一照，皮肤亮亮的，看着白得发光，比齐玉伟身边那女人还好看。
冯文觉声音又低了一些：“你别怪我没劝你啊。齐玉伟他爸有钱，到时候走动一下关系，责任还不都在你身上？”
苏钰转头看他，认真道：“我现在也有钱。”
放在以前，苏钰说不出这话来，可现在他和湛峥结婚，最不缺的就是钱。
苏钰没像齐玉伟一样仗势欺人，但在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时，也不会硬撑着。
他原本想做的，也不过是警察来之后，判定一下两人的事故责任，然后该怎么样怎么样，但那齐玉伟说话不干不净的，现在还想用别的势力压他，让苏钰觉得非常不舒服。
明明这件事，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责任。
当时齐玉伟直接变道，那架势，看着就跟直接往他车上撞一样，得亏他反应快，踩刹车比较及时，才没酿成更大的车祸，凭什么他是后车，就是全责了？
“你有什么钱啊？”
面前的冯文觉倒没在意苏钰说的话，他伸手撩了撩苏钰身上的衬衫，“几十块钱买的？真的，听哥哥一句劝，要不给哥哥个面子，服个软吧，嗯？”
在冯文觉看来，小孩子脾气倔，不愿意认输也是正常的，但这么一来，面子是有了，却要掏出几万块钱来修车，以后生活可不得紧一点儿？
不如道个歉得了。
苏钰抿住唇。
他转头不理面前说话的冯文觉，直接走到旁边，想去看看警察那边的情况。
冯文觉还想说点儿什么，跟过来之后突然看到车屁股后面的标志，愣了愣：“你这个……不是帕萨特啊？”
苏钰哼了一声。
冯文觉看着苏钰微微仰着下巴，一副算你识货的模样，心中好笑。
他本来就对苏钰印象不错，看到这辆车的牌子后，知道苏钰估计不是真的穷，几万块钱说不定随手掏出来了，只是以前没见过这么一号人，估计不是什么大佬……
他又去问了警察，得知苏钰说的是真话，齐玉伟果然还没完成变道，两人就发生了擦碰，点头说：“这事儿确实不是后车全责，但车距没拉开也是有责任的……我帮你解决这事儿，你叫我一声哥哥，怎么样？”
苏钰翻了个白眼。
“嘿，你知道多少人想叫我哥我都不答应吗？”冯文觉来了兴趣，一直站在苏钰身边继续逗小孩儿。
苏钰：“你多大了？”
冯文觉：“二十五。”
苏钰冷笑一声：“我二十七了，就算是喊，也应该你喊我哥哥。”
冯文觉哈哈大笑：“不能这样算，我们这边都不是单纯看年纪的。”
正说着，苏钰突然看到不远处停下一辆跑车，开车的人是司机，湛峥和吴管家都来了。
他眼睛一亮：“我不跟你说了。”
冯文觉饶有兴趣地看了眼苏钰背影，听到辛昊空喊自己，转身去找自己朋友。
苏钰则小鸟儿一样跑到湛峥这边，喊道：“湛峥！”
三人下车。
湛峥走到苏钰身边，上下打量苏钰，像是在查看他的情况。
苏钰一看到湛峥，就松了一口气，他说：“我人没事儿，主要是那人太欺负人了。他变道都没完成，剐蹭都在侧边，还硬要说是我全责，还说他家里有钱，摆明了欺负人。”
苏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儿告状意味。
毕竟他是真的生气。
但听起来有点像是撒娇。
湛峥淡淡瞥一眼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没看见他的几人，微微抬了抬下巴。
司机熟稔地上前去和警察做交涉。
吴管家则走到齐玉伟几人身边，拿出湛峥的名片，笑眯眯地说：“你好，几位，这是我家先生的名片。听说你们想找关系，判后车全责？”
周围站着的人都是一愣。
这人谁啊？
说话也太直白了吧？
什么叫他们想找关系，判后车全责？
齐玉伟皱起眉头，心道哪里来的野鸡，还先生，名片的，说话也这么没眼力见儿，他张嘴正准备骂，突然瞥到那张名片上的名字，一愣：“湛峥？”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人脸色一变，只有那名娇滴滴的女人有些不明所以。
众人看向苏钰身边的人。
卧槽！
可不就是那个冷漠大魔头吗！
湛峥的名号，在商圈里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他在最开始上学时，还属于别人家的孩子类型，每科成绩都名列前茅，高考省状元，上大学更是拿到了双学位，等后来一手将莫瑞撑起来，就成了齐玉伟和冯文觉爸爸同辈的身份。
辛昊空家里虽然不是商界，但因为常年和冯文觉等人一起玩，对这个圈子也有所了解，知道湛峥这么一号人。
齐玉伟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人看起来这么穷……竟然和湛峥认识？”
辛昊空淡淡道：“我看他们关系似乎还不错。”
齐玉伟：“……”
齐玉伟想到自己刚刚对苏钰得意洋洋的模样，瞬间有点痿。
这要是把湛峥算上，那刚刚他说那一番话，可不就像是跳梁小丑么！
冯文觉听着耳边的对话，笑了笑，看着苏钰站在湛峥身边，与湛峥聊天的模样。
――湛峥神情专注地看着他面前的苏钰，模样认真地仿佛在对待几个亿的大生意。
面前的管家倒仍旧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听到齐玉伟的话，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等几个人沉默下来，才点头说：“是，苏先生与湛先生关系非常好。”
已经用得上‘非常’这两个字了吗？
众人：“……”
旁边的女人见周围气氛不好，娇滴滴地搂住齐玉伟的手臂，问：“齐少，湛峥是谁啊？”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圈子。
这女人只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才被齐玉伟包养了三四天，甚至连齐玉伟这个阶层的圈子内部都还没有打入，了解地并不多，当然不认识湛峥。
没人搭理她。
女人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乖巧站在一边。
警察查看过两辆车的行车记录仪上，走过来说：“变道还没有完全完成，所以前车负主要责任，但后车也有一部分责任，具体情况，你们两个协商还是……”
“协商协商。”
刚刚还态度强硬，说话欠揍的齐玉伟立刻软了下来，走到苏钰身边，“我们选择协商。”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始记录：“行，那你们说说吧。”
司机小王便上前，开始跟齐玉伟聊起赔偿的事情。
提到维修事宜，齐玉伟感叹道：“幸好是辆帕萨特……”
虽说齐玉伟这个阶层的公子哥都不怎么缺钱，但豪车修起来确实要花费不少，齐玉伟心中肉疼，又因为湛峥的到来受到惊吓，真是有点得不偿失的感觉。
小王听到‘帕萨特’，用一言难尽地眼神看着齐玉伟。
旁听的苏钰突然想起刚刚齐玉伟高高在上的模样，说：“不是帕萨特。”
齐玉伟：“？”
苏钰将手机之前查到的价格直接怼到齐玉伟脸上。
齐玉伟：“……？？？”
真是日了。
没想到这车竟然不是十几万，而是一百八十万！比他的跑车还贵！
而且……
齐玉伟之前还在找人的方面嘲讽过苏钰，现在看看……
人家不但开的车比他贵，就连找来的人都比他找来的牛逼！
齐玉伟欲哭无泪，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还真是够欠抽的。若以后再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或者见到什么人，估计齐玉伟都不敢再出言不逊了。
――谁也不知道你鄙视的人会不会其实比你更牛逼。
想到刚刚自己对苏钰说过的那些话，齐玉伟有些犹豫。
看苏钰和湛峥之间关系似乎很好的模样，难保苏钰回头不会跟湛峥提起这事儿，而湛峥又典型护短，他眼一闭，心一横，觉得不如率先认错，便对苏钰喊：“爸爸！”
苏钰：“？”
湛峥：“？”
苏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看着齐玉伟的模样，哭笑不得道：“别吧，我不想拥有你这种没礼貌的儿子。以后你自己说话做事儿注意点儿就得了。”
齐玉伟轻咳一声：“一定一定。”
事情差不多解决，苏钰和齐玉伟这边又决定要自行协商，两名警察便要了两人的手机号走了。
苏钰看眼时间，发觉这件事处理地还挺快，现在才将近十点，便对湛峥说：“我先去房东那边一趟，尽快把事情解决。”
明天就是周一，又要上班，苏钰就没那么多时间处理这些了。
“我带你去。”湛峥说。
苏钰眨眨眼：“你这会儿有空闲时间？”
湛峥：“嗯。”
湛峥这么说，苏钰也就没矫情，直接点头同意了。
管家司机留下来处理事情――苏钰开的那辆辉腾虽然追尾，但还能开，司机就没叫拖车，准备到时候直接开着去店里修，并和齐玉伟等人处理追尾事件。
双方告别后，苏钰给刘姐发短信，听坐在驾驶座上的湛峥问：“我没来时，齐玉伟欺负你了？”
不然那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喊苏钰爸爸。
苏钰没抬头：“还好，也不算是欺负吧？”
他想起刚刚齐玉伟喊他爸爸的样子，笑着将之前的事情简略说了，“幸好有你在，不然说不定要吃亏。不过那人也就是嘴皮子上占占便宜，没真的做什么。”
苏钰之前看过一些新闻，知道很多起了冲突的人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场和对方打起来。
苏钰和齐玉伟都站在人行道上，后者中途被苏钰刺了一下，也没动手。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湛峥说，“我好给你出气。”
苏钰：“没什么好说的吧。他自己素质不高，会拿身份压人，还看不起别人，本来就属于我很抵触的那类人。如果我因为和你之间的关系，就利用你的名头去压他，那和他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我不想变成我不喜欢的人。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他还主动喊我爸爸，应该是意识到了错误，我觉得这样的结果就很好了。”
警察的处理很公正，称得上苏钰最大的靠山。
齐玉伟也会为这件事付出应有的责任与代价。而且……当时齐玉伟一声‘爸爸’，确实让苏钰心头的怒气都消散，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湛峥没说话。
苏钰想了想，说：“我这个说法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圣母？好像现在这个社会，都不太喜欢我这样的性格，觉得我太包子了。我看很多人都喜欢那种遇到事情就要立刻反击回去的类型。”
“不。”湛峥说，“你这样很好。”
苏钰摸了摸下巴，意犹未尽地说：“不过被他喊爸爸确实挺爽的，但我女儿估计不愿意突然多这么一个哥哥。”
湛峥笑起来。
不久，车辆驶入小区。
湛峥去找停车位，苏钰和刘姐率先汇合。
刘姐一看见苏钰，便担忧问：“之前没事儿吧？”
“没事。”苏钰说，“不是我全责，那个司机也有责任。”
刘姐点头：“我接到你消息，还在想你处理的还挺快的，反正没事儿就好。”她说着，带苏钰去找物业，路上碰到湛峥，刘姐和湛峥打了个照面：“你是？”
湛峥道：“我是苏钰同学。”
“哦哦哦，是你，你之前送苏钰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次。”刘姐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这孩子长得真好，苏钰也好……对了，苏钰啊，你有女朋友了没啊？”
苏钰下意识看了湛峥一眼。
苏钰：“没有。”
湛峥：“有了。”
话音落。
苏钰：“？”
湛峥慢吞吞道：“哦，那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