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走后的第二天姚兰是在痛苦煎熬中度过,她一直没有出门,一直在房间里痴痴地等待披头回来。到了这天晚上,姚兰几乎绝望了,她决定去找披头,去钢厂找他。此时在姚兰的心里除了披头外没有别的,她满脑子都是披头的影子,只想见到他,其他所有事情她都没有兴趣。
姚兰进钢厂的院子后发现里面很冷清,除了远处家属楼的窗户透出的一团团灯光外再见不到其他的光亮,尤其是厂房这边整个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她借助月光在昏暗的厂区里走,心里没有一点恐惧感,在她的心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对爱人的渴望,这种强烈的愿望只有初次品尝爱情的痴迷情侣才有。此时的姚兰就是如此,她正如披头说的那样,她对披头的情感完全建立在狂热的幻想之中,根本无视他的缺点,对每一个在初恋泥潭挣扎的人来说,理智和平和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姚兰推开披头住的厂房大门,立刻,厂房里特有的铁锈和油脂长久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整个厂房黑黑一片。姚兰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她站在门口踌躇顾虑,因为她根本就看不清厂房里的物件,不知道在她要经过的路上将有什么东西。
她在门口徘徊,不知道该怎么进去,最后,她大声喊起来。
“王谦——,王谦——”
但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又喊:“王谦——,王谦——”,依然没有回应。
整个厂房里静悄悄的,出了她的心跳外没有任何动静。此时姚兰开始害怕了,她开始有了强烈的孤独感。在她还未确定披头是否在的时候,她是带着强烈的希望,认为披头没有地方去,只能回来,但此时,当她确定了披头不在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她脑子里出现了幼小年代那些鬼怪传说。她害怕了,这次真的害怕了,她嗓子开始哽咽,声音也开始颤抖,“王谦——,王谦——,我害怕——”她哭出声来,那哭声在诺大的厂房里回荡,更加深了那种恐怖阴森的气氛。
她失魂落魄地从厂房里跑了出来,站在厂房外的路上看着厂房发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原地发抖。到最后,她鼓足嗓子又大声喊起来,那是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勇气了。
这一夜,姚兰是在学校自己的床铺上度过。她惊恐万状地从钢厂跑回学校后就爬到自己床上,她把蚊帐拉起,整个晚上就再没下来。
临睡觉前,她最好的朋友张晓凡来问候她,问她是不是需要喝水时,姚兰嗓音嘶哑粗暴地回绝了。这态度让她的好朋友着实纳闷。
“你今天怎么没上课?”张晓凡爬到她的床沿探进脑袋问,这时她看到姚兰哭得红肿的眼睛。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管我!”姚兰翻过身去不理会自己朋友的问询。张晓凡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她悄悄地爬进姚兰的蚊帐,慢慢躺在好朋友的身边,她把姚兰从背后抱住。
“好孩子!别伤心,告诉我,你出什么事了?”张晓凡身体贴着姚兰像哄小孩一样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
姚兰此时又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她转身投入张晓凡的怀里,在她好朋友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一晚,姚兰把她内心的悲伤和整个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自己的知己。
披头在整个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像内蒙草原上土拨鼠一样处于冬眠状态。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当他提出想要干点活的时候,老板娘立刻就把他赶回房里去了。也许是这家人对披头的诚恳产生好感,也许是这家人怕他的伤再复发,所以他们很是谦让他,这种态度让披头很是感动。
这家老板姓刘,老板娘姓杨。披头现在改叫老板娘为杨大妈,在闲聊的时候,杨大妈告诉他她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煤矿上打工,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还都没成家。大儿子已经有了女朋友,是距离这里四十里的一个镇上的女孩子。大儿子很孝顺,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们,小儿子则不听话,经常给他们添麻烦,前一阵闹着要去南方打工,最后被刘老汉用棒子抽了一顿,这样,小儿子才乖了点,听了父亲的安排去了矿上打工了。
披头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后感觉身体已经复原了。他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有些血痂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新鲜的皮肉。这天早晨,披头起床后对杨大妈说:“杨大妈,我今天要去矿上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杨大妈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离开。到中午的时候,杨大妈给他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她先把小袋子递给披头,说:“这个是给你的吃的,是些饼。”然后又把拿大袋子给披头,说:“这个是给我两个儿子的。我大儿子叫刘新朋,小儿子叫刘新亮。你去了后把这个给他们,告诉他们俩个让他们多注意安全。”
披头点点头,目光中含着感激的泪水,他临上车前向站在店门口的两位恩人扬扬手喊:“刘大叔,杨大妈,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披头坐的是铜窑煤矿拉煤的车,他给司机一说要去矿上干活,司机没说二话就让他上车了。
在路上,披头和司机闲聊起来,司机告诉他矿上最近的确需要人手,待遇在这一带还算可以,但有一点司机提醒披头,“你去矿上干活要特别注意一点就是别乱打听事。这矿是私人承包的,矿长就是这里的老板,是这里的爷,一切都要听矿长吩咐,矿长说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别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别和一些来矿里捣乱的人来往,否则矿上的管理人员会给你好看。”
披头点点头,他心里想,就那些人还能把我披头怎样,我披头什么场面没见过,别吓唬我。
车开得很快,没多久就进了矿区。矿区位于群山之中,从一扇立在一个峡口的栅栏门进入,车又前进了几百米,拐了几个弯停在煤场边,司机让披头下车,然后让披头拿了东西跟他走,披头在司机后面向远处一个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走过去。
进了小楼,在一楼接待室司机给值班员说:“给他登记一下,这是新来的工人。”说完司机就出门走了。
值班员看了披头一眼,感觉他不象是干力气活的样子,满脸狐疑地看了看披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表,让披头添,披头添完后,那人看也没看就扔进了抽屉。
“你把这个拿着。”值班员给他一个牌子,“你去把它交给仓库,领套工作服,然后再到我这来。”
“仓库在哪?”披头问?
“就在隔壁!”
披头出门到隔壁仓库领了一套蓝色工作服,一顶安全帽,两双手套,一双球鞋。他抱着这堆东西回到值班室。
“跟我来。”值班员向披头挥了挥手,于是披头就跟在他的后面。他们爬过一个山坡,在山坡的一块平坦处出现了一片用简易材料搭建的工棚。距离工棚还有十几米,领披头的人就朝里大喊起来:“老谢——,老谢——,我给你带人来了。”
一个面色黑红,粗壮的男子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好啊!我正缺人呢。你带的人好不好使啊?”
“管你二球,你自己看了!”值班员大骂着,“你上次赢我三百块我气还没出呢,今晚你到底来不来?”
“和你打有什么劲,你这个月都输的拉稀了,还打!”
“这你别管,我从我老婆那又翻出了两百,你要是不打我可收拾你。”
“好!谁还怕你。”
他们连骂带吼了一阵,然后才想到披头:“这是新来的,你明天就带他下井,作业规程你等会就给他讲。我现在回去了,我还要去给大马和老呆说一声,别到时缺个人就惨了。”
值班员说完就走了,披头站在原地听老谢吩咐。老谢看了看他,然后绕他转了一圈,没说话,最后凑到他面前说:“你叫什么?”
“王谦!”披头应声道。
“王谦——,好,这个名字好听。你多大了?”
“二十四。”
“好!年龄合适。”老谢又绕他转了一圈,“你这个带了吗?”老谢用熠熠发亮的眼珠看着披头说。
“什么?”
“这个!”老谢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搓搓,披头一眼就看出老谢在指什么。
“没有,我没钱。”
“哦——!”老谢惊奇地看着他,“没人给你提规矩吗?”
“什么规矩?没人提啊。”
“没人提也没关系,那你现在给我也行。”
“你要多少?”
“不多,也就是个见面礼,一百就够了。”
“你看我像有一百的吗?”
老谢眼睛突然一变,目露凶光,“这么说你是不想给了。”
“不是不想,我确实没有。”
“把你兜掏出来!”老谢命令道。
披头此时虽然很想几脚把对方踹到山坡下去,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把手插到口袋里,掏出他那个空钱包扔给老谢,同时把兜全掏出来让对方看。老谢把钱包打开,看里面空空如也很是气愤。
“你这两个包里是什么?”老谢恨恨地问。
“小的里面是饼,大的里面是给朋友带的东西。”
“打开我看看。”
披头把两个袋子打开,老谢看看,见披头没说谎,于是只好作罢。
傍晚,白班的矿工从井下上来了,每个人都黑的像非洲土著一样,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矿工们先去水房冲洗了身体,然后换了衣服出来,这时披头才算是感觉这些是一群人了。
披头被老谢安排在一处工棚里然后走了。披头在自己的铺位躺下休息了一会,然后就去打听刘新朋两兄弟。他问了几个人,有人告诉他刘新朋上晚班,现在下井了,刘新亮现在刚上来,可能在食堂吃饭。
于是披头来到食堂,他问了一个人,那人指了指一个身材敦实的小伙子,说:“那个就是。”
披头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就是刘新亮?”
“对!什么事?”
“我今天刚来。我给你哥俩带了东西来了,是你爹妈让我捎带的。”
“哦——,东西在哪?”
“在我住处呢。”
“那你等等,我马上吃完。”刘新亮呲啦呲啦两下把碗里的面条吃完,然后跟在披头的后面来取东西了。
晚上,披头在刘新亮的带领下在矿区转了一圈,小伙子末了告诉他,“说实在的,我不想在这干了,这里不是人干的地方。”
“为什么?”
小伙子犹豫了片刻,然后看看四周,悄悄地对披头说:“这里他妈是黑社会。”
“怎么?”披头大惊。
“别大声嚷嚷!”刘新亮着急地说。
“告诉我实情,这里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你可别对人说。”
披头点点头。
“我们矿长其实就是黑社会老大,这里的看管全是他的打手。”
“哦!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你爹妈没给我讲过。”
“外面根本就不知道,我以前有个在外混的,上个月来看我。他原本要在这里打工,来了后待了几天死活就不干了,我送他走的时候他才告诉我实情。”
“他怎么说?”
“他说这个矿长他以前见过,是某某县黑帮的老大,后来因抢劫被关过监狱,放出来后就不知道哪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做起了买卖。”
“是这样!”披头心头凝重起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丝忧虑。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事?”披头问。
“很少!这里管得很严,不让人瞎打听事。知道这事的除了我和我哥外还就有我一个好朋友了。”
“好!新亮,你爹妈是我的恩人,你现在就算是我的哥们。我作为大哥告诉你,这事千万不能再给人传了,就我们四个人知道。以后我们大家要多加小心,少说多做,尽量不和那些人接触。你以后有什么事多找你哥商量,如果商量不了的事也可以来找我。好吗?”
刘新亮点点头,他对眼前自称为大哥的人有了好感和信任。
第二天,披头就在工头老谢的带领下下井了。
在哐当哐当的响声中,披头与六七个矿工坐着罐笼里向黑沉沉的矿井降了下去。披头的身子不断地随着车子剧烈的摇晃而来回摆动。漆黑的巷道越来越深,洞口的亮光渐渐缩小。
在不断的下坠中.披头感觉有些紧张,越往下,越黑,矿灯的光照射在矿井的洞壁上,粗糙丑陋的泥土和石块的混合物在人的视线中被拉成一条条向上滑过的线,感觉就像走入地狱一样。过了一阵,忽然笼子猛的一震,披头打了个趔趄,查点撞到身边矿工的身上,他伸手把对方胳膊抓住,才算没有跌倒。一个矿工打开笼门,大家鱼贯而出,走向傍边延伸的巷道。巷道里黑漆漆的,除了头顶的矿灯照出的一团亮光外,再看不到其他什么。在巷道的墙壁上,水不断滴答滴答地滴下,大家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鞋走在水上的扑哧扑哧的声音,披头跟在大家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拐个一个弯后他们到了一个斜坡,他们沿着斜坡走了几十米,然后就进入了采煤工作面。煤层很薄,高约一米六,长约七十米。这里密布一根根硕大的木头柱子,支柱间的距离很窄,仅有一个人的宽度,支柱上很多横放的竹子,支柱和竹子一起托着上面的土层不塌落下来。
披头和矿工们蹲下身子,佝着腰,笨拙地往前走。这里的空气有些闷热、潮湿,空气没巷道那么新鲜。因为工作面太矮的缘故,披头头顶的安全帽不时碰到顶棚,把顶上的煤土不断碰落落下,洒在身上。
这一天,当披头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太阳刚落山。他从笼子里出来,站在山坡上,看着被夕阳映红的云彩,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重新回到了人间。
在姚兰告诉张晓凡实情的第二天中午,姚兰在张晓凡的陪同下又去找披头了。这次虽然是白天,但钢厂的厂区里依然没有什么人,以前姚兰看到的那些玩耍的男孩们没再见到。姚兰和同伴来到披头住的厂房门口,推门进去。这次因为是白天,所以姚兰心里没一点害怕。她带张晓凡穿过杂乱的地面,到披头住的房子门口。她上前去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姚兰推门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披头的踪影。在地上,披头的书被扔了一地,书架也被推倒了,床上的被子也被扔到地下。而披头最值钱的东西,那台电视也被砸烂,披头的房间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姚兰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披头就根本没回来,她开始担心起披头的安全来。他到底去了哪里?姚兰心想,难道他真的从此消失了吗?
“这怎么这么乱啊!”张晓凡大声喊,“王谦怎么就住这么个地方。”
“我现在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了!”姚兰急躁地在房间里跺脚。“他不会有事吧!”她对张晓凡说,随即又意识到她的朋友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姚兰发了阵脾气,然后平静下来,她蹲下身子,从地上拣起一本书,那是她送给披头的《大卫·科波菲尔》,她把书翻开,看到王谦在书的扉页上写的一行字:我要永远珍藏它。
看到这个,姚兰放声大哭,她哭的悲悲切切,难以自持。张晓凡看着姚兰哭,也不去劝她,她知道劝也没用。此时,她也被姚兰的情绪影响,眼睛也湿润了。
姚兰哭够了,她开始收拾房间。她和张晓凡先把书架立起来,把书都放回到书架上。完后,她把被子放在床上、折叠好,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归拢到一起清理出房间。她和张晓凡干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算是把房间打扫完,干完后姚兰和张晓凡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一阵张晓凡问姚兰。
姚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什么时候走?”张晓凡问。
“我不想走,我想在这待着。”
“这怎么可以,我的傻妹妹。”张晓凡抱着姚兰的肩膀说,“你怎么能在这待着!”
“我想待在这里,我想等他回来。”
“不行!你开玩笑啊!这里不安全的。”
“我不怕!”
“什么怕不怕!跟我回去,由不得你。”
张晓凡不由分说把姚兰拉起来,姚兰也就不在坚持,她从书架上把《大卫·科波菲尔》抽出来,放在自己包里,然后被张晓凡牵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领着走了。
姚兰这次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她因为情绪失控,睡眠失调,加上精神极度失落,被诊断为抑郁症,她回家在家里休息了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后,当她回到学校重新上课时,大家发现姚兰变瘦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蛋不再是圆圆的,而变成了尖下颌,鹅蛋脸,眼睛不再像过去那么眯眯的,而是变得大大长长,身体没有了过去的臃肿丰满,变得苗条了,她突然变得让他的同学认不出,成为一个标致秀气的姑娘,但另一方面,她的皮肤没有过去那么好那么白,而是变黑了。
姚兰的种种变化更体现在她的性格上。她以前尽管不是很开朗,但还是在熟悉的同学中间能够放开自己,让大家感觉到她坦诚乐天的特点。然而这次回来之后,姚兰变得孤僻、沉默,很少再与同学一起欢笑,往往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脸上很难再见到过去常有的微笑,她开始变得与众不同,说话的语气没过去那么柔美,她常常一个人出出入入,不愿与人交往,对熟悉的人她还能说上几句,对陌生人她一点都不客气。她开始向特立独行滑去,开始变成冷漠、孤傲的女人了。
披头终于和刘新朋见了面,那天煤矿停电,所以给大家放了假。刘新亮叫了披头来和他的哥哥见面,见面的时候还有刘新亮最好的那个好朋友,这个小伙子叫魏世友,是河北人,小伙子个子不高,也不爱说话。他们四个人在矿上的一个小酒馆要了小菜,买几瓶啤酒,然后提上到了一个僻静的山坡,他们把东西摆在地上,开始划拳喝酒,畅快地聊了起来。
“王谦,你到矿上之前是干什么的?”刘新朋问。
“我以前跑社会!”
“什么叫跑社会?”
“跑社会就是给人做保镖,收帐什么的。”
“那你怎么不做了,跑这鬼地方干嘛?”
“我惹人,和人结了梁子。被人追的没办法,所以就跑出来了。”
“看来你以前也不是走正道的。”
“我主要是没文化,要不我早不干了。”
“你爹妈不想你?”
“我没你们哥俩那么好运气,我爹死了,我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现在没一个亲人。”
“哦!看来你真是比我们命苦。”刘新朋感叹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哥俩。”披头改变了话题。
“我们哥俩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弟这小子想到南方去,我呢想翻过年就回家结婚,结婚后就不出来了,陪我爹妈。这矿上的活真是不能干了,我现在觉得这矿迟迟晚晚要出事。”
“怎么?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你不知道,这矿年初死过人,被砸死的,死了两个,是冒顶,人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因为是外地人,所以矿上就找了个荒岗子挖了坑草草埋了,连家属都没有通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矿上一直不让外传,生怕外面有人找来生事。这个矿太黑了,一般发工资都不给你发全,每个月都扣你两百,说是等离开的时候再给,其实就是怕矿工不干离开。现在矿工不好找,再加上矿上的安全措施根本就不合规范,所以有些有经验的矿工干两天就走了。能在这里长期干下去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生手,不知道矿上的门道。在这里,你越干的长矿上扣你的工资越多,还越就不容易走,越不走越扣的多。如果矿上开除你,那还有理由问矿上要扣的工资,但要是你主动走,矿上就拖着不给你给,反正就是不让你走。有些矿工不服就来要账,结果被矿上的打手打得鼻青脸肿。唉!说实在的,我们这些矿工挣的都是卖命的钱,就这钱矿上还都要扣,这是他妈是什么事啊!”
“这倒是我以前没想到的哦!”披头陷入沉思,细细品味刘新朋的话来。
一会,披头抬头问:“你说这附近还有没有打工的地方,条件好一点的,至少不这么危险的地方。”
“周围是没有了,要不我弟怎么闹着要去南方。”
“这么说我要困在这了。”披头喃喃地说。
“你新来的,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走不了,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钱。现在我哪也去不了。”
“哦——,这样。”
“哎!我说王谦大哥。你要是想离开我倒有个主意。”刘新亮说。
“什么主意?”
“我早就不想在这干了,我们一块去南方吧。”
“现在不行啊,要去也要等我拿了工资以后。”
“也是啊!这样吧,等你拿了工资,我,你,还有魏世友,我们三个一起去南方。我哥嘛,他就回家结婚,伺候我爸妈了。”
“你小崽子说什么呢?”刘新朋给他弟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要走我不拦你,但你也不能把爹妈不管就跑吧。”
“爹妈你管就够了,我管也是添乱。”刘新亮嬉笑着给他哥说。
“你是够烦的!也好,等发了工资,你们就走,反正迟早是要走的,早走比晚走好,这矿说不定哪天就出事,还是早离这里远点。”
这话说出了没三个星期,出事就被刘新朋言中了,但令谁都想不到的是灾难落到言者的头上。
这天晚上,深夜两点多钟,一声凄厉的喊叫把在工棚睡觉的所有人都惊醒了。“井下出事啦!井下出事啦!”
披头被惊醒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什么?井下出事了!”他立刻穿上衣服裤子,随着人群向井口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故?”披头跑到井口问一个围观的矿工。
“井下透水了,整个工作面全淹了。”矿工小声告诉他。
“那,那死人了吗?”
“不死才怪。”
“下去了多少人?”
“三十多个吧。”
“跑出来了多少?”
“不知道,好像跑出来了二十几个。”
“其他的呢?”
“淹啦!还能怎样。”
披头这时突然想到上夜班的刘新朋在下面。他问矿工:“刘新朋跑出来了吗?”
“没注意!刚才乱得很,根本就没看清谁出来谁没出来。”
披头决定找刘新亮问问。他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发现刘新亮正在换连体雨衣。他上前抓住刘新亮,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救我哥!”刘新亮嘶哑哽咽嗓音说。
“现在危险!”
“危险也要救!你放开手!”刘新亮抓住披头的手,把他的手扳开。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披头说着从身边一个矿工手里抢过一件雨衣。
“王大哥,我知道你够朋友,但这事与你无关。你别跟我闹。”刘新亮把披头推了一个趔趄。
披头没理刘新亮,他迅速把外衣脱掉,递给身边的一个矿工,然后开始穿雨衣,当他把雨衣还没穿完,刘新亮已经钻进铁笼。
“等等我!”披头见铁笼就要下井,他一边拉雨衣拉练一边跑过去,在铁笼开动的时刻,他钻了进去。
“王大哥,我欠你的。”刘新亮见披头也进来了,他一把抱住披头感动地说。
“你父母是我的恩人,你哥是我哥们。别再说没用的话,老天保佑我们能把你哥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