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贤居内。
黄锦将一份由黄瓒提交上去的举荐名单,交到了朱浩手中。
黄锦道:“除了桂萼调京师,迁翰林侍讲外,陛下还征召了霍韬和方献夫二人,不过未给二人派遣差事,他们到京师后再酌情安排,陛下也想问问朱先生的意见。”
张璁找黄瓒举荐其派系中人,早在朱浩的预料内。
桂萼在大礼议上比霍韬和方献夫活跃,所以直接得到翰林侍讲的职位,霍韬和方献夫相对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到京师后还要看情况再具体任用。
“等他们到京城后再找职务安顿吧,具体我也不好说。”
朱浩没给出什么具体的建议。
黄锦解释道:“此乃为陛下议礼做事,望朱先生能够理解……若是您不想用这些人,只管将他们打发出朝堂便可。”
连黄锦都能看清楚形势,黄瓒举荐这些人,分明有点跟朱浩搞对抗的意思,这是否说明,黄瓒现在正在跟张璁结党,已独立出原兴王府体系?
朱浩笑道:“同殿为臣,我怎会介意?黄公公多虑了。”
黄锦道:“那有关争贡纠纷,您看还有何需要再补充的?”
“不用了。”
朱浩道,“南京来人在京师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该让他们回去了。”
黄锦想了想,这是要把朱万宏打发走?朱浩难道就没有把本家大伯留在京城为自己所用的意思?
因为朱浩没详细说明,黄瓒不好多问,大概是觉得,朱万宏走了比留下更好,他只会按照朱浩的吩咐办事。
……
……
黄瓒举荐的人,很快得到皇帝的升迁,多数都先调到京城,补一些衙门的空缺。
虽然现在黄瓒人在内阁,但因为户部尚书的职位一直都还没定下,使得黄瓒等于是间接顶替了正职的户部尚书位置,而他的人恰好也基本都在户部、工部这个官僚体系中做事,正好安排。
朱浩到了翰林院,这次他是应杨慎之约。
杨慎如今贵为侍讲学士,见到朱浩后,叫上余承勋作陪,把朱浩叫到他的新公事房内。
很气派,单独的办公间,靠墙的位置还有一排书架,一看就是当上了领导。
连余承勋都很羡慕。
一年前,两人都只是翰林修撰,结果现在杨慎连跳好几级,已是翰林院的中上层领导,以侍讲学士的身份来说,入阁已经有资格了,当然从资历来讲,杨慎远远不够,可余承勋更惨,仍旧停留原位,想进一步都难。
翰林院的日子就是苦熬。
“敬道,听说你的先生,唐寅,现在已是翰林学士了?”杨慎坐下来之后,让朱浩和余承勋也在一旁的客座上落座,然后才问道。
朱浩心想,这还用听说?
就算到现在唐寅也没来翰林院报到,但唐寅当翰林学士,朝堂上下还是秘密吗?
“是。”
朱浩只能装湖涂。
“你见过他了?”杨慎道。
朱浩道:“前两日,刚跟他见过面,不过只是短短叙话后便分开,这两日去拜访他的人非常多,就算我是他的学生,也很难再约见。”
这点朱浩倒没说错。
现在唐寅可风光着呢,去他府上拜见的人,就算唐寅一个时辰见十个,恐怕一年都见不完。
人就是这么功利,当初唐寅为翰林检讨,就算是皇帝的亲信,有去拜访的也不多,现在好了,简直把唐寅家当成另一个朝堂。
杨慎吸口气道:“你倒是挺幸运的,恩师为翰林学士,你又在翰林院中,连刘阁老也对你欣赏有加,看来就算你老泰山从朝上退下来,你以后在朝也有指望。”
这算什么话?
你杨用修是在羡慕嫉妒吗?
你自己都是侍讲学士了,居然还好意思这么说?
这下连余承勋都听不下去了,在旁道:“其实敬道不是一直都在等外放吗?对了用修,你那边可有他外放的消息?”
杨慎道:“吏部是有相关的动议,但不知为何,敬道的事好像一直都推进不下去,连吏部中人都不知是何原委,大概因为敬道是御旨调回翰林院的人,又不知他应该外放个什么官,一般来说,翰林院出馆的调令都是有档期的,现在又不是新翰林入馆期间,随便外调实属不易。”
杨慎是真不理解,为什么吏部要调个小小的翰林修撰出京,会遇到那么多麻烦。
却不知,满京城内,最难被吏部管辖之人,也就是朱浩了。
就算现在吏部还是文官派系掌控,可所有调令都要得到皇帝朱批,而在人员调动方面,朱四基本都采纳朱浩的意见,这种吏部的调遣奏疏,其中有很多门道,朱四看不懂,都会拿给朱浩批,而朱浩也会在调动细节上做出一些指点,告诉皇帝,这个人到底为何应该外调,为何应该升迁……
等于说,朱浩才是吏部的顶头上司。
吏部想把朱浩调走?
那要看朱浩自己愿不愿意。
杨慎叹道:“敬道,你不是跟黄阁老也相识?其实你现在于朝中有这么多臂助,何不考虑就留在翰林院内,多做几年学问?”
朱浩道:“用修兄,你觉得我如今这为官的状态,真的好吗?”
“这……”
杨慎不知该如何评价。
朱浩现在做官都不能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形容,根本是每天都在晒网,年纪轻轻却已有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从某种程度而言,朱浩根本是失去了上进心。
可毕竟朱浩是状元!
杨慎道:“我刚考中进士时,朝廷昏暗,与你作为大致相同,其实你完全可以熬一段时间,没必要自暴自弃。
“以你的年岁,就算在翰林院里考满九年,也还是个年轻人,外调地方后,以那时你的资历,无论做什么官都得心应手,也更有威信。”
朱浩笑道:“多谢用修兄提点,其实我自己也觉得现在挺好的,每天不用按时应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就看朝廷几时调我出京了。”
余承勋在旁笑着打圆场:“用修啊,你别总劝敬道,他现在自得其乐,我们干嘛干涉他的生活呢?就说唐寅做翰林学士这件事,你觉得会对翰林院形成如何影响?”
杨慎摇摇头,不想回答余承勋这个问题,尤其是在朱浩面前。
朱浩道:“其实我问过唐先生,他说提前都不知晓有关升迁他做翰林学士之事,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也说了,以后基本不会出现在翰林院中,有关议礼之事,他也少过问。”
杨慎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
怎么个好法?
杨慎只是一句敷衍的话。
只要唐寅不来翰林院捣乱,那唐寅这个翰林学士在杨慎看来就很称职。
杨慎又道:“敬道,你有时间再去拜访唐寅一番,帮我带张条子给他。”
朱浩和余承勋同时打量杨慎。
好像都在说,你杨用修有能耐了啊,现在都开始跟你爹一样,给大臣写条子了?让别人按照你的条子来办事?
可现在你找的是官职高于你的唐寅,且他还是你的政敌,能听你的?
杨慎道:“黄学士入阁后,举荐了一些地方议礼活跃之人来京,他们都是进士出身,却不谙常理,破坏朝廷规法,我想让唐寅好好质问一下,他们到底还是不是大明之臣。”
朱浩没有伸手去接那张条子。
“怎么?”
杨慎打量过来。
朱浩无奈道:“你这话太冲了,我实在没法给你带。”
你杨慎可真不要脸,这是给你带话吗?简直是让我替你去教训唐寅!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余承勋笑道:“用修,我们说话是不是稍微婉转一点?”
杨慎没好气地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让唐寅把这些人尽量往他身边收揽,等这些人到京城后,规范他们的行为,不至于闹出事端。”
朱浩道:“黄阁老举荐的人,唐先生能收揽过去?怕是不易吧!再说他们……不是一条心吗?”
“那不一样。”
杨慎摇头道,“陛下身边也分派系,像唐寅这样的,乃兴王府旧僚,而黄阁老和张秉用等人,皆因大礼议而往新皇身边靠拢,这样就形成了新老势力,既然那些议礼之人都贪图功名利禄,由唐寅这样的翰林学士去招揽,他们之间或许就会产生嫌隙。”
朱浩点点头:“哦,你是让我去离间他们?”
杨慎有些无语。
余承勋笑道:“敬道,你这话也太过直白了。”
直白?
就许你们在这里搞阴谋诡计,不让我这个给你们办事的人直白一点?
不过杨慎倒是把局势看了个透彻,新皇身边也分成新老两派势力,而且明显新势力比老势力更有号召力……当然,这是建立在只算文臣,张左、黄锦等内官属于“中立派系”的情况下做出的势力划分。
兴王府出身的文官,早就势微,唐寅算是最后的“独苗”。
皇帝给唐寅一个翰林学士的职位,更像是安抚兴王府旧臣。
朱浩道:“那岂不是说,唐先生势单力孤?”
杨慎摇摇头:“看似如此,但家父当初离朝时便说过,唐寅背后,既有张邦奇等人在明处,也有幕僚隐身暗处出谋划策,只是到底是谁,现在仍旧不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