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厂门口的拍卖会即将举行。
朝廷第一次搞,没什么经验,就是让工部的人出来装点门面,主要交由唐寅主持,毕竟如今唐寅是工部员外郎,已被皇帝委派为矿业方面的官方代表。
一大早。
盔甲厂外就聚拢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
普通百姓对于拍卖什么的默不关心,他们也搞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稍微驻足便自行离去。凑热闹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身家,很多人还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或者是捡个便宜什么的。
张家兄弟在西山的煤矿,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能赚大钱的,经营一年下来,收入怎么也有三五千两银子,若是能好好开发一下……一年赚个万儿八千两不成问题。如此说来,就算用十年的收益来盘下煤矿,也很值得。
当然更多的人是想捡漏。
最好是有人怕得罪权贵,都不敢站出来参与竞拍,最后一两万两银子就能到手,谁买到那就占大便宜了。
当然,如此也需要冒一定风险。
可京师商贾,谁还没个官府背景?
什么小舅子、大姨子、姐夫、二大爷,指不定就是豪门中人,若是一点背景都没有还敢跳出来竞拍,那纯属自不量力,等死呢。
朱四也喜欢凑热闹。
所以当天上午朝会结束,他便带着人偷偷熘出宫门,特地到了盔甲厂。
附近茶楼的二楼已被朱浩提前包下,现在里面落座的都是化妆成普通看客的锦衣卫,除此之外,还有大批锦衣卫以各种身份在附近游走,随时保护皇帝的安全。
对锦衣卫指挥使朱辰来说,今天压力巨大,唯恐行差踏错,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朕都来了,怎么还没开始呢?”
朱四坐下来才一会儿,便已耐不住性子。
作为皇帝,来看拍卖会,当然是好戏直接开锣,哪里有让皇帝等待的道理?
张左道:“已派人进衙门知会唐先生,估计快了吧。”
朱四问道:“朱浩呢?”
张左迟疑道:“应该跟杨阁老家公子待在一起,并未见到他人。”
陪同朱四来看拍卖的是张左。
当天唐寅乃是拍卖会主持人,自不会过来伴驾,而蒋轮则奉命前去陪同张家兄弟与会,也不会陪伴君前。
至于朱浩,本来杨慎的意思是让其去唐寅和蒋轮身边探听情报,但今天朱浩找不到人,干脆陪杨慎一起来看拍卖,此刻就在不远处另一座茶楼等候消息。
“要是拍卖会开始,没人出价怎么办?朱浩计划好一切了吧?”
朱四有些忐忑不安。
跟朱浩设计坑杨廷和一把,若是对方不中套,或是有人走漏风声,那这煤矿买还是不买?
张左笑道:“陛下,您忘了?朱先生说过,卖多少钱,或是卖成与否,无关大局。重点是,要开此先河,以后都要公开竞卖,如此这般来个几次,东南海防的银子就有了。”
朱四笑眯眯道:“那就是卖矿窑,能为朕赚不少银子咯?”
张左为难道:“朱先生还说,卖矿窑始终是权宜之计,我们的矿窑卖到民间,必须要收取一定比例的矿产充当税赋,怎么都不会吃亏。以后内府管理的矿窑,会愈发增多。”
“行行行,朕知道了,再派人去催催唐先生,该开始了!”
……
……
煤矿拍卖,场面并不如科举看榜那般热闹。
朱浩到现场的时候,发现盔甲厂外的广场,人流稀稀落落,其中大多数都只是来看热闹。
朱浩与杨慎、余承勋一同前来。
杨廷和让杨慎前来旁观拍卖,并没有让杨慎给那些晋商接洽,也就是说,商议价钱之事已由杨廷和委派他人来做。
“也不知谁会来买。”
朱浩来到茶楼二楼,站在窗口看过去,下边广场一览无遗,不由摇头感慨一句。
杨慎站在一旁,笑眯眯问道:“敬道,其实有一批商人,对于张氏煤窑志在必得,你可知是谁?”
朱浩道:“若不是徽商,就有可能是别的地方的商贾……以在下所知,京城之地的各地商贾均有自己的商会,料想同一地区商会内部,不会有竞逐之意愿,应该是早就商议好了的。”
余承勋笑道:“看来敬道对京城商贾情况也有所了解啊。”
“哈哈。”
杨慎显得很轻松,“敬道说得没错,其实是晋商。”
“哦。”
朱浩拿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杨慎继续道:“听说陛下那边,找了徽商前来竞买……你猜他们出价有多少?”
朱浩道:“我想不管他们出多少,最后都是晋商得到煤矿归属权吧?”
杨慎好奇地问道:“此话何解?”
朱浩道:“既然如外间所传,陛下对煤窑志在必得,那徽商应该只是个幌子,他们出的银子,其实都是来自陛下,相当于内府所有。现在内府有多少银子,我想……有心人应该很清楚吧?”
杨慎跟余承勋对视一眼,似乎连他们事先都没想到这一层。
朱浩所谓的对内府存银了如指掌之人,不用说就是杨廷和。
只要杨廷和告诉晋商,皇帝最多能拿出多少银子,那晋商就等于在竞标前知道了对手的底牌,那这次的拍卖便不再有公平可言。
杨慎叹道:“幸好朱浩你没有将此等事告知于唐伯虎等人,不然的话……”
“不是。”
朱浩苦笑道,“用修兄,此等事其实无须我来说,只怕唐先生他们也会有所准备。料想他们有应对之策,那就不为我所知了。”
“呵呵。”
杨慎依然显得很轻松,“就算他们有应对之策,可我们都知道内府是个什么情况,还能做出什么局来呢?到时他们出价高于内府帑币,到时用什么来填补缺口?竞逐不成,或更热闹呢。”
朱浩心想,真是居心叵测。
知道内府没多少钱,到时让徽商竞拍出比内府存银更多的价格,皇帝付不出银子,岂不贻笑大方?
难道皇帝就不要面子的吗?
正说着,盔甲厂内已有身着官服的人走了出来,唐寅赫然就在其中,拍卖会即将开始。
……
……
盔甲厂之外。
有一批人属于当事者。
正是蒋轮带来的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
“……大哥,我觉得拍卖所得银子存入银号之事,有待商榷。”
张延龄临阵还想计较。
张鹤龄破口大骂:“你想商榷,只管找姐姐或者外甥去,别来跟我说,我还要跟孟载商议出价策略呢!”
张延龄不解地问道:“不是咱卖煤窑吗?怎么咱还要出价?”
“废话!”
张鹤龄不屑地扁扁嘴,“一看你就没脑子,你也不想想,万一有人刻意压价,别人不出高价,咱不得提前安排人把价格抬上去?就算弄砸了,煤窑也是咱自己的,不用承担任何损失,大不了再拍卖一次罢了。”
“哦,高明。”
张延龄似懂非懂,突然觉得这个大哥很会办事。
蒋轮凑过来低声道:“两位侯爷,帮我们出价之人,就在附近,到时你们觉得哪个价钱合适,就跟我打手势,我来告诉他们。但不能太高……总价应当在五万两到八万两之间,若再高的话……”
“知道了!真啰嗦……”
昨日张鹤龄对于拍卖煤窑一事还有些抵触,但现在事到临头,转而变得激动和期待起来。
主要是抢来的煤窑,没花什么本钱,现在居然就能见到现银,还是竞拍这么刺激的事情,而且提前制定了抬价方略。
张家兄弟以前都是走野路子,现在突然变成生意场上的文明人,竟开始享受这种市场经济大浪淘沙的感觉。
拍卖成了的话,那银子将落入自家腰包。
若是因自己抬价,能让煤窑更值钱……啧啧,那成就感可不是出去抢个煤窑回来能相提并论的。
……
……
唐寅走出盔甲厂后,手上拿着个喇叭状的扩声筒。
“安静!”
唐寅大喝一声。
没什么效果。
随即几十名衙差出来,维持现场秩序。
唐寅等噪音基本平息后,才道:“今日拍卖的乃是西山几处煤窑,先前已将具体资料列了出来,若是对其有不明白之处,此刻就列在周围布告栏中,你们在竞买前,一定要清楚规则。”
“啥规则!”
有人大声问道。
唐寅道:“所有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非要有足够的银子,才能出价。而拍卖所得到的,乃是这几处煤窑的凭契,工部暂定名为‘开矿许可证’,拿到后官府会维护其矿窑的所有权益!有人窃占,锦衣卫会直接出面将其拿下法办!”
在场的人瞬间议论纷纷。
虽然没有大声说话,但显然商贾们都觉得如此很公平。
大明矿产业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所有权方面没有明确界定,如今等于是多了一道律法上的保障。
“再说清楚一点,若是乱喊价,最后又拿不出银子的,直接扭送交官府法办!会再进行第二次竞拍,而两次竞拍差价,必须要由第一次乱喊价的人来承担!你们都是生意人,曾有过竞买行为,应该知晓其中利害干系,母须本官赘言!”
唐寅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快开始吧!”
已有商贾催促起来,迫不及待想开始竞拍。
唐寅继续道:“此番拍卖的底价,乃一万六千两银子,每次加价必须在一千两银子或以上,低于一千两银子的加价不被接受。诸位明白的话,那现在就开始了!
“底价一万六千两银子,谁想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