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万泉琢磨了一下,道:“琉璃之物,传言来自于海外番国,大明早就有人开琉璃作坊,从未听闻有哪个因此暴富……三嫂她怎会在短短时间内赚到任多银子?莫非其中有何误会?”
朱万简冷笑不已:“肯定是她私藏的,或者外面有人,就算开个钱铺子,半年也赚不到一千两。”
朱嘉氏对两个儿子的质疑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冲着刘管家打了个手势。
随后刘管家从桌上的木匣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刘管家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嘴里介绍:“这是小的通过一些关系,从三夫人的工坊内拿回的成品,据说这样的器皿并没有在安陆本地售卖,一律运到南北两京、江南和省城等地,有人亲眼见到,浩少爷曾从苏当家手下掌柜那儿,拉了银箱回家,少说也有四五百两银子。”
“哇。”
朱万简眼睛瞪得熘圆,“怪不得老三家敢跟我们对着来,这是想自己开灶,分家出去单过啊!连王府都帮他们说话,估计是拿了他们不少好处……娘,这买卖可以做啊。”
朱嘉氏冷冷道:“买卖再赚钱,是你的吗?”
朱万简不屑道:“她整个人都是朱家的,本就是我朱家之妇,莫非她还想造反不成?”
对于朱万简的说法,朱万泉和姜咏荷都摇头,显然有不同看法。
“二老爷,之前为了三老爷留下的田宅,家里边跟三夫人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她已主动把三老爷的遗产一并交还家族,连米铺都不经营了,转而开设工坊,如果这时候我们再把工坊收回来……只怕会比之前更多波折,城中百姓和乡里乡亲对我朱家的风评也不会太好。”
刘管家能看清楚形势,或者说他还要点脸,不像朱万简这样碧莲都不要。
朱万简有些疑惑地上前,一把自刘管家手中抢过玻璃瓶子,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看,越看越喜欢,摸索瓶身道:“光滑,细腻,好像女人的肌肤一样,以我所见,这东西别说拿到大城市,就算是本地,也绝对有市场。娘,您做事最是果决,不会容忍老三家另立山头吧?”
粗鄙的话一出口,朱万泉、姜咏荷等人俱皱眉。
朱嘉氏还是未做表示。
朱万泉急忙劝说:“娘,这样做只怕不合适,朱家的笑话,不能再让外人看了。”
朱万简怒骂:“你个昏聩的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分不清里外人?孝道是什么,书本上没写?她既然嫁到我朱家,就算男人死了,她还是姓朱,节妇的名声也是朱家带给她的,没把她抓回来算是客气的,就算死了,那也是朱家的鬼。”
朱嘉氏冷冷打量朱万简:“先前说,老三留下的铺子跟脚好,风水也好,换了谁都能赚大钱,现在铺子拿回来快半年了吧?一共给家里带来多少收益?”
本来朱万简还在那儿嚷嚷,听了这话眼皮瞬间耷拉下去,脸上的跋扈之色消失殆尽:“娘,那不是因为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经手么?就算风水再好,也被那女人败坏干净了!”
朱嘉氏道:“那若是造琉璃的工坊拿回来,你就能保证一定赚钱?”
朱万简往四下看了看,若是工坊归朱家,大掌柜的职位好像非他莫属,总不能让刘管家或是朱家旁支的人来管理吧?
“娘,我行。”
朱万简自告奋勇。
刘管家提出质疑:“二老爷,说句不中听的,以小的所查,三夫人在城外的工坊雇请的工匠和帮工等,有几十人之众,加上所用原材料和制造的成本,只怕每月开销就在十两银子往上,朱家没人懂得制造琉璃,只怕工坊拿回来,想维持太过艰难……”
朱万简道:“姓刘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怎帮那女人说话?还是说你想自个儿来当这大掌柜?”
“够了!”
朱嘉氏懒得听儿子无休无止的屁话,冷声道:“既然老三媳妇有意把老三家的宅子买回去,那为娘总得走一趟。不为别的,她赚了银子,也该有朱家一份,不是吗?苏熙贵肯跟她做生意,多半也是看在朱家的面子上……”
朱万简一听,就知道老太太要上门找麻烦,很可能把朱娘赚到的钱一文不少带回朱家。
“嘿,娘,我与你同去,给那女人一点颜色瞧瞧。”朱万简脸上带着坏笑。
朱嘉氏冷冷道:“收起你的心思,为娘自去便可。”
刘管家提醒:“老夫人,最近三夫人请了不少护院,只怕……”
“老身一介老太婆,她还能为难我不成?”朱嘉氏根本就不怕儿媳妇对她怎样,鄙夷地抛下一句,便起身准备进城。
……
……
朱娘临时租住的小院。
朱嘉氏乘车进入县城,来到朱娘租住的院门前下了车,带着一名四十多岁的婆子,脸色阴沉地直接推开门进去,一看就来者不善。
“娘怎么来了?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天就快黑了,这院子太小,若娘在这边歇宿的话,只怕没地方给娘安排睡榻……”
朱娘还是一副贤惠、柔弱的模样。
但此时她的眼神,早就不复当初被朱家联合官府诬陷时的怯懦,而是多了几分精芒。
朱嘉氏澹然一笑:“进城查账,顺带过来看看,不必特意为娘准备,说完话就走,不多打扰。”
“娘,里边请。”
朱娘赶紧安排。
朱嘉氏跟着儿媳进到屋子,本以为是家里的正屋,进到里面才发现,儿子的灵牌就供在堂上,好像故意摆在那儿等她来一样。
朱娘急忙解释:“这院子太小,没法设专门的灵堂,只能供在当眼的位置,平时小浩回来也好给他爹上贡,香火不会断绝。”
朱嘉氏点点头:“儿媳有心了。”
言语间极为赞赏儿媳的情义,随后直接在朱万功灵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屋子太小,没有别的地方摆椅子,朱娘和后面进来的李姨娘,只能站着朱嘉氏面前聆听教诲。
“老三家的,听说你开了个工坊,赚了点银子,还要把你丈夫留给朱家的宅子,重新借住,好好收拾一番?”朱嘉氏直接切入正题。
又是借住,又是收拾。
收拾好了只为还给朱家?
当儿媳妇一家都是傻子呢!
朱娘面色冷静:“是儿媳想把宅子赎回来,先夫留给小浩的居所,儿媳想替他们父子保管好。”
朱嘉氏不怒,微微一笑:“听你话中之意,是说田宅还给朱家后,是给了外人?老三家的,你这是没把自己当成朱家人啊!”
“娘,姨娘,我回来啦……祖母也在啊。”
屋子里正说着,朱浩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本来朱浩正准备带人去城外工坊看看,听护院说朱家来人,赶紧折返,这才没错过大戏。
“孙儿给祖母请安。”
朱浩进屋后一副孝顺的模样,上前向朱嘉氏行礼。
朱嘉氏脸上多了几分和蔼的笑容:“我孙儿真是长大了,在王府读书,礼数学得十足,看来没白让你进王府一趟……过来让祖母瞧瞧。”
“好啊。”
朱浩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走到朱嘉氏跟前,与朱嘉氏对视。
本来祖孙间其乐融融,看起来挺和谐,可随后朱嘉氏脸上多了几分厌恶之色,竟先把视线避开。
“小浩,回来后赶紧做功课。”朱娘对朱浩道。
“嗯。”
朱浩点头,走出屋子,却没走太远,就在屋门口听热闹。
朱嘉氏打量儿媳:“小浩现在长大了,你这个当娘的该放宽心才是,让他安安心心读书,你自己也少出来抛头露面。”
“娘,儿媳不明白您的意思。”
朱娘这时候开始装湖涂。
朱嘉氏笑了笑,没吱声,旁边一脸凶神恶煞的婆子斥道:“三夫人,老夫人的话算是客气了,你一介女流顶着朱家节妇的名头出来做生意,背地里被人戳嵴梁骨,名声受损的乃是朱家,至于你能做成生意,也是别人看在朱家的面子上,朱家的生意自然要由朱家人出来主持!”
不出朱浩所料,朱家听说朱娘要花一千二百两银子赎买亡夫田宅,便急不可耐过来抢夺生意。
朱浩坐在小板凳上,脸上挂着冷笑。
朱家人的心思,就是华夏传统男权社会的缩影,夫家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若是没什么背景和手段,还真就只能忍气吞声,看着家族乱来。
但朱浩岂是一般人?
朱娘道:“娘,儿媳从来没有顶着朱家的名头做生意……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儿媳若曾在外人面前有说过一句自己是朱家人,天打五雷轰。”
朱嘉氏闻言脸色冷峻:“你这是什么话?不把自己当朱家人?”
朱娘也很生气,气的不但是朱嘉氏咄咄逼人,更是每次都被儿子言中,有一种生在这个时代就注定要被人欺压,作为女人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种无力感让她很憋屈,想让她对抗。
李姨娘急忙解释:“夫人并不是此意,我们只是从未在外人面前打过朱家旗号。”
“你是什么人?”
旁边的婆子厉声喝斥,“主人说话,有你一个奴婢什么事?出去!”
朱娘反击道:“宋大婆,李家妹妹跟我一样都是这院子里的人,我们相依为命,不分彼此,而你才是个不分尊卑的奴婢,该出去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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