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米尔想着这些问题时,房门被打开,是去而复返的安迪,只不过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一股冷风随之吹来,缠绕在脖子后方,伊米尔瞳孔微缩,脚趾蜷曲了起来。
但,实际上,并没有风,你知道的。
伊米尔抬起头,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合眼。”
安迪摆摆手,沉默看着伊米尔腿上的那本《安道尔帝国简史》,但目光并无焦距,只是在发呆而已。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这一点很容易看出来,连一旁的骑士都看出了问题,视线总是若有若无飘向安迪。
伊米尔让骑士去买些鲜牛奶和面包回来,这很明显是支开旁人,骑士自己当然也清楚,这种事常有,于是他微笑行礼离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伊米尔压低声音,上半身凑近病床旁的安迪。
安迪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复杂的“颜色”,像是漫天的光影倒映在了其中,无数交错的光线迸发出一闪即过的“锋芒”。
伊米尔一愣,脑海里浮现了多条通往真相的路,但都在安迪下一秒那句——“没什么,谢谢”中被打败、断折。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被凝固了,整个房间也仿佛沉入水底,不见天日,强大的“水压”和窒息感包围着伊米尔,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关系的破裂,虽然这种情况早有预知,但这是不一样的。
就像你去参加长跑,你知道自己获得不了名次,也早有准备,但当真的失败来临的时候,还是会有微微的苦涩和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迷茫感。
对,迷茫感,伊米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根本不知道安迪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只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最关键的是,她很可能永远无法了解到这变故的原因,也无法复原这段关系。
一段关系的维持,可以将它比作一条线,两人一头握着一端,某一刻其中一个人松手了,这段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关系是相互的,是脆弱的,可以说关系和天气一样变化无常。
迷茫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力感,伊米尔正准备尝试着开口,化开“冰”——安迪再次抢先打断了她。
“这是你出任务的工钱和国家发放的伤患补贴。你自己收好,我先回家休息一下再来看你。”完全单方面说完这段话,安迪就起身直接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雪白格子瓷砖墙的上,门被反手合上。
在他离开之后,一直盘旋在脖子后的森冷感也一同消失,看来暗中之人的目标不是她,安迪知道有人跟踪他吗?想来不知道吧。
伊米尔垂下眼眸,看向病床上的两个印着安道尔国花的布袋,苦笑一下。
良久,等到骑士返回之后,她询问对方是否能陪她去一个地方,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可以。病床空空,一旁立着的银色法杖在落灰。伊米尔想去的地方正是不久前离开的“诗安院”。
“诗安院”的入口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开始安迪带她去的小巷子,通过漫长的类似于记忆回廊的狭窄墙壁间,后方各色气息通过巷口的风传进来——贵族少女下马车时,裙角带出的香水的味道;游吟诗人清唱的歌曲混着竖琴乐声飘在一切的上空;两边商贩手中拿着推销的水果,清甜感逐渐蔓延······
但巷子的另一头却静得可怕,一只黑猫突兀出现在一个肮脏的垃圾桶盖上,碧绿的眼瞳盯着两人,两旁的地下水道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里是黑巷,一切罪恶的诞生地。
上一次和安迪来这里时,因为是黄昏,夕阳柔化了一切,很多事物没有被伊米尔察觉。
一旁的骑士明显有些紧张,额角冒出了细汗,手也不自觉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伊米尔早就发现了这些小动作,但是她不说,只是看着。四周虽然气氛有点诡异,但是并没有危险,只是长时间身处光明,或者说一直活在阳光下的人,突然来到这样“阴暗”地方,肯定会不适应。
就好比在日光下呆久了,突然进屋眼睛会黑一段时间。
“不用紧张,我们正走向一个很好的地方哦。”伊米尔回头笑笑,露出冰雪初化般的笑容,她随之看向前方,身后是已经高高悬挂的太阳,正一点点攀爬过两边的居民楼,将阳光洒进来。
骑士奇怪看了少年一眼,虽然伊米尔总是会露出淡淡的微笑,但那是带着疏离和礼貌的,不像现在,满眼都是璀璨的星光。这样一来,倒是对此行的目的地期待起来了。
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刺眼的白芒包裹着视线,一道黑影扑了过来,是米哈尔,他嘴里叼着一个狗尾巴草,吐出一句句“晃悠悠”的话来——“呦~这不是伊尔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呀,安迪呢?怎么没看见他?你不是他的新搭档吗?”
骑士眼中冒出几分火意,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骑士法则,这才忍住了让对方住嘴的念头。这只是一个孩子,他并不知道什么,自然也不清楚话语会有多么伤人。
所以他最讨厌小孩子了。
伊米尔并不知道身边之人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米哈尔臭屁的样子,下意识想要摸摸对方的头,这是米哈尔对熟悉的人寒暄的方式,她懂的。
只不过手一抬,披风就滑了下去。因为伊米尔之前的那套制服被烧了一部分,回去之后换上了普通的骑士服,结果这也是有披风的,不过这样也好,手被包裹成这样,吓到路人也不好呀,她也不想被人当猴子来看。
“你的手怎么了?!”哈米尔不自禁向前一步,手抬起又无声放下,眉头皱得死死的,看样子能夹死几只苍蝇。
“这个啊……”伊米尔莫名有点心虚,这是她自己自残的啊。
“昨晚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你放心,没事,十天半月就能恢复了。”如果说两只手都被烧伤的话,会担心的吧。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除了伊米尔之外的两人都露出了很微妙的神情。
骑士眼神晦暗瞥了一眼少年的侧脸,默默移开目光去看一旁开得灿烂、在风中摇曳的小菊花。
米哈尔更是行为别扭,他侧过身子,轻哼一声,“自作多情,哪个担心你啊。”只是如果话尾没有颤音,耳根没有发红的话,这句话也许可信一点。
伊米尔缓缓笑了,感觉心口的那口气也悄然散去。不是她变了,这样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