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能到达港口塞维利亚，伊米尔躺在甲板上，仰望着柔柔的月亮，一阵一阵的海水声入耳，从未如此平静过。

细微的鞋底摩擦木板的声音。

“明天就要分别了，没什么想说的吗？”阿诺雷学着黑发少年的姿势躺下，一只脚架在另一只脚上轻晃，不看对方，只望夜空。

伊米尔轻笑出声，她缓缓说道，声音像是海底漂浮的气泡：“是分别，但不是永别。只要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就没什么好说的。”

“对了，”伊米尔放下垫着脑袋的双手，转头问道：“你的右腿完全好了吗？如果没有完全治好，赶紧和我说，我再去炼制药剂，明天要是离开了，就再难找到我了哦。”

阿诺雷大笑，在夜晚，他终于可以将眼罩下掉，双眼如鹰：“放心，你都给我用了三支药剂了，能不好吗？”

精灵舒缓了眉眼，继续将双手交叉垫在脑勺后。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伊米尔都有些犯困了，身旁的阿诺才起身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转身离开了，再没说一句话。

干嘛摸我头，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这个疑问······

蹦——！铮——！

上一秒还在原地眯眼躺着的少年一个跃起，身后的木地板上扎着一把还在微颤的大刀。

伊米尔眯眼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黑影在船的阴影之处望着她，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闪过一道微光。

“考尔比？”她试探着发问，左脚移后半步，弓起，身体压低。

“上次因为暴风雨让你逃过了，这一次你可没有退路了，再比一次。”阴影中的人走入了月光的范围内，但对于伊米尔来说，不管是黑暗中还是月光下她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只是对方散发的杀意太明显，让她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考尔比。她和考尔比并不熟，甚至在比试那一天她被对方的眼神所震住，布尼尔说这人是好战分子。

现在看来，由不得她拒绝吧。

想通这些，伊米尔一个冲刺，拿起地板上的刀，直直向着考尔比而去。

因为特殊的视力，让伊米尔在这一过程中看清了考尔比的表情，对方先是一愣，复而收缩了起嘴唇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像是曾经看历史类书籍时，有一张名为“屠杀人类的食人魔”图片突兀闯入自己的眼帘，那时的自己还很幼小，只记得哭得很厉害。

而那图片上——类似人形的食人魔坐在一大片尸体上，口中咀嚼着什么，微微侧头，露出大得过分的眼球和裂开的嘴角，血液从下巴连成线滴下。

伊米尔定了定心神，在靠近对方的那一瞬间踢出了右腿，被考尔比紧紧握住脚踝往前一扯，整个人往前扑，左脚和右脚之间打开的幅度很大，几乎和地板成了平行。

还好身体足够柔韧，伊米尔直接顺着对方的意思往前，同时刺出手中的大刀。

叮！两把刀碰在了一起，很明显对方用刀抵住了自己的进攻。

考尔比嘴角微勾，右手微微发力，一个顺时针带着对方的刀往下。

伊米尔只感觉手里握着的刀柄突然变成了滑溜溜的鱼似的，随着刀身的旋转脱手而出。

只瞥见考尔比带着雀斑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伊米尔在刀被夺去的那一瞬间就以另一只手抵着地面，通过手按着木地板的力量，将被握住的脚往前一踢。

在对方后退几步那个时间段，一个旋转，站立，两边又同时回到了一开始的局面。

之所以说是回到了一开始的阶段，是因为伊米尔并不会用刀，所以刀在她手上发挥不了什么威力，就连刚才考尔比怎么将她手里紧握的刀夺去的，她都没弄明白。

擦了一下额头两侧冒出来的细汗，伊米尔再次定下心神，想起了艾布特长老跟她提过的一种杀人之法。

考尔比手持双刀，一开始他是将其中一把刀以暗器的形势刺向躺着的伊尔，显然没有成功，在刚才他又用了巧劲夺回。

他原本是想着给对方一把刀，自己留一把刀，公平一些。

但他不知道伊米尔是不会用刀的，她擅长的是弓箭。

当然，伊米尔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现在的身份是人类少年，精灵之弓就不能拿出来用了，得另找一把适合的弓。

现在，这个想法也只是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而已。

伊米尔开始围着考尔比转圈，当然这是从两人上方看而得出来的结论。

在考尔比眼里，少年迈着猫一样的步伐，先是脚尖着地，再是脚后跟像枯树叶一样轻飘飘落下。

按理来说，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最好是将身子微微放低弓起来。但此刻在考尔比眼中的伊尔，腰挺得很值，双腿却软绵绵的，没力气一样，落下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不是眼睛一直注视着对方，不知何时就会忽略了这么个大活人在身边。

不知不觉考尔比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微凉的海风吹拂下，一丝寒意缠紧了他。

不安。

这跟十年前与阿诺雷所战斗的那一次完全不同，是什么不同？

考尔比捏紧双刀，一左一后在两侧，用力之大甚至能看见鼓起的经脉，双眼即使泛酸也不敢眨一下。

伊米尔依旧不急不缓隔着一定的距离，以相同的速度和步伐围着对方打转，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没有一丝生气，眼珠一动不动。

明明对方一直在动，一直在围着他转，可就是觉得对方毫无变化。考尔比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念头惊住了，他受不了了！

一个挥刀，考尔比决定先发制人，管伊尔在计划什么，安排什么，先出手打乱他的节奏就是了。

伊米尔舔了舔自己有些尖锐的虎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玩偶脸上上用线缝合上去的弯曲的嘴巴。

考尔比在冲过去时，紧紧盯着黑发少年的身影，但还是出了差错，不，这也不能怪他。

因为少年的身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考尔比用右脚抵住自己向前冲的力道，急停在原地，小心翼翼环顾周围，神情和偷了东西很不安的小偷一样。

砰砰！砰砰！

有什么微凉的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颈上动脉，考尔比僵硬着动了一下，那是食指上的指甲，但长度和锋利程度绝对能做到一击即杀。

指甲也是武器。即使被黑影变成了人类，指甲不比精灵时的长度和锋利，但在伊米尔的特意养护之下，足够作为一个杀人的用具了。

“你输了。”伊米尔轻声说出这句话，宣判了死刑。

海面上的风常年不息地吹着，她不知道为何考尔比这么执着与胜负、战斗，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

胜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有什么意义吗。

伊米尔丢下原地静默不动的考尔比，慢慢走回船舱，身后传来细微的呢喃声——“怎么做到的······”

她不想回答，也没有力气回答。

只想好好睡一觉，明日踏上安道尔帝国的土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