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濡沫背对着苏立宣，微低着头不想转回去看见苏立宣，似乎只要稍微把头上扬就会看见苏立宣。

苏立宣情急之下的一句“对不起”也迟迟没有等到钟濡沫的回复，在此之前他想过很多见面的第一句话，却发现真正见到时那些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他们真正的见面比苏立宣想到的一切糟糕的情形都要糟糕得多，苏立宣以为钟濡沫只是对他失望，但并没有不愿意见到他。苏立宣甚至以为钟濡沫见到他时，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惊喜的。但是现在，只有惊没有喜。

僵持了好久，钟濡沫只是停下了脚步，却始终没有转回头看一眼苏立宣。

相比十年前，苏立宣唯一多的就是决心。这一次，他不会轻易再放手。所以既然钟濡沫还没有准备好见到他，他就一直等好了，等到钟濡沫愿意转身看他一眼。

情况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情急之下苏立宣丝毫没有犹豫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也是，这句“对不起”才是他一直想对钟濡沫说的。或者说，他们之间欠了无数个对不起。

这只是第一个。

这个时候，钟濡沫忽然开口，哭腔中带着的是气愤，说道：“把你的手拿开！”

听罢，苏立宣立马松开了拽着钟濡沫左手手腕的右手。可能是刚才过于激动，害怕钟濡沫走远，太用力了。苏立宣松开手后，发现刚才被他拽着的地方已经有点泛红。

看到那片泛红的区域，苏立宣很心疼。没想到十年后，再次见面，他还是伤害了她。

而钟濡沫一直不说话，说的第一句竟然是让他放开手。苏立宣心想，到底是要怎样的失望才能换成这样的结果！

又怎能不失望呢？

苏立宣松开了手，钟濡沫感觉到被拽的那只手手腕处有阵阵的痛。不自主的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手腕处，低头一看才发现已经泛红。钟濡沫苦笑了一声，笑自己的不争气。

笑自己此刻的不坚决，她可以直接走的，或者是跑的。只留给苏立宣一个背影，苏立宣想说的她也没办法听到，他们即使再见了，也只是连彼此都没有看清。

但是此刻，钟濡沫一定是疯了。她既害怕看到苏立宣那张脸和不为她忧伤的眼睛，又没有办法决心一走了之。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

只是惩罚自己的不够果断。

钟濡沫嘲笑自己，为什么此刻不能像十年前的苏立宣一样，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说走就走了。永远只留给她一个忧伤的背影，映衬着她的孤独，在夕阳里越走越远，越走越孤单。

其实，不想要孤单的。

在这场和苏立宣的纠缠中，钟濡沫永远处于下风。当初她喜欢得那样热烈，苏立宣可以视而不见。而现在，苏立宣只是写了一本书叫做《不懂》，只是写了他十年前那些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就能让钟濡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声痛哭。他只是忽然出现在了钟濡沫的身后，说了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堆积起来的不爱崩塌。

就能让钟濡沫现在一直站着，不知道该不该走。

钟濡沫确实一直是个失败者，在和苏立宣的这场战役中。

忽然之间，钟濡沫感觉到脚背一热。低头看发现是眼泪落了一滴在脚上，才发现泪水已经不能再受控制的往下掉。

只好抬手擦眼泪，擦干又能再湿润，眼眶已经完全处于湿润状态，稍微不小心就会决堤。

实在没办法，钟濡沫把头微微昂了昂，让眼泪倒流回心里。这是钟濡沫惯用的一个阻止眼泪的方法，多是因为苏立宣。

苏立宣看钟濡沫这样，却又无能为力。他也不想自己的出现带给钟濡沫的是痛苦，可是他真的不想再放手了，他们之间已经散了整整十年了，不想再多有几年的无法再见。

此时此刻，不仅钟濡沫的心在隐隐作痛，苏立宣也是一样。两个人都无法在这个时间内做出决定，是走开还接下来的生活一片平静，还是坚持以求能心相惜。

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决定，只好这样僵持。

苏立宣不愿看钟濡沫痛苦，也不愿再错过。

“濡沫，你听我说好吗？”苏立宣心疼的说道。

……

期待钟濡沫的反应的，但是钟濡沫并没有。苏立宣也不想就这样走开，如果曾经给过痛苦，那么奢望将来的快乐也是他给的。

“或者，你转个身，我想看看你。”

苏立宣的这句话说的很卑微，言语之间的卑微只要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能感觉到。认识之初，苏立宣在钟濡沫面前是卑微的。后来，钟濡沫热烈喜欢，卑微的那个人就成了钟濡沫。

钟濡沫以为这一辈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博弈，卑微的一方都只会是她了。万万没想到，这一刻，苏立宣竟如此卑微。

“我求你了。”苏立宣又接着说道。

鬼使神差的，钟濡沫转回来了。苏立宣站在最靠近她的位置，少年已不复当初。现在的苏立宣，眼神间的忧伤气息还在。眼睛依旧深邃，眉宇间依旧透着几分英气。唯一不同的是，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当初的青涩脸庞现在已然成熟。当初他骑着单车，头发随风飘起来的样子再也见不到。现在的他，剪着寸头，体面穿着西装。

苏立宣不是十年前的苏立宣。

钟濡沫也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钟濡沫了。

都不是当初那个稚气的年龄了。

钟濡沫的眼睛里已经布满泪水，哪怕一直努力憋着眼泪，眼泪还是会往下掉。苏立宣看着钟濡沫努力往回挤眼泪的样子，十分心酸。钟濡沫还是没变，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特别的气质。还是那个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就像现在哪怕泪流满面也不愿意多说一句。

苏立宣没有见过钟濡沫留着大长发的样子，印象中一直是那个短发的清纯姑娘。上次见到时，只是远距离。现在近距离一看，留了长发，把长发往后挽，显得钟濡沫的鹅蛋脸很小。

苏立宣想伸手去擦钟濡沫脸上的泪，但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抬手，后来是看着她脸上的眼泪风干，又再有新的泪水沾染。

他们看着彼此，从远处看起来场景依然像学生时代，他们很多次的面对面不说话。只是心动不再，多了泪水。

“看够了吗？是不是想看看我没有你过得有多糟糕？”钟濡沫嘲讽的说道，“对，你很厉害。我现在确实糟糕透顶了，穿着晚礼服，梳妆精致，却哭成这般模样。哦，还有，我现在的样子这么不堪入目，真是难为了你还能看下去，看这么长时间！”

钟濡沫突如其来的这些话，一下子敲击了苏立宣的心。钟濡沫还是那个出口就可以成章的人，可这些话满满的讽刺。

苏立宣心想，在她的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说着不喜欢她还要纠缠她十多年的人，最后还要来看她的笑话。

太失望！

“糟糕透顶的人是我，过得不好的也是我。”苏立宣只想让钟濡沫知道他的意思不在嘲笑，哪怕她知道钟濡沫并不想听这个。

“是吗？”钟濡沫嘲讽的笑道。

钟濡沫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讽刺，都充满了对苏立宣的怨恨。

“以前是我伤害了你，我很抱歉，我现在为过去那些事向你道歉，你愿意接受吗？”原因苏立宣不想再说了，他已经写在了书里。苏立宣也相信钟濡沫不愿意听他说那些原因，不想听到“闵思远”三个字。

“我说愿意会是怎样呢？我说不愿意又会是怎样呢？”钟濡沫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了，这些原因根本不重要，原因唯一证明的就是苏立宣也喜欢过钟濡沫。

可是那又怎样呢？就算喜欢也是以前了。

苏立宣坚定的说道：“你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不愿意再错过你了！”

像是在说一个永久的誓言一样，苏立宣说出了这句话。钟濡沫没有想到苏立宣会这样说，这确实让钟濡沫心里一惊。

钟濡沫笑了，没有嘲讽，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笑容久违了吧，他们两个尚且还美好的日子里，钟濡沫在苏立宣面前都是这样笑的。这个笑容，暖在了苏立宣的心里。

以为剧情就要反转了，以为结果会完美了。

“我们已经错过了。”钟濡沫淡淡的说道，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神里已经是一份苦累。

“我们已经错过了。”苏立宣小声的重复了钟濡沫的话，是吗？已经错过了吗？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不，不能就这样！

苏立宣抬了抬手，又放下，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说道：“我们只是错过了十年。”

十年，能用只是来形容吗？一辈子又有几个十年？

“你觉得十年还短吗？这十年我好不容易忘记了你，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终于你不能再影响我，哪怕是一分一毫。现在，你告诉我这只是十年？”钟濡沫有几分激动。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可以一起，弥补那十年的亏欠。”

钟濡沫嘲讽的笑了，手在苏立宣的眼睛前摇了摇，说道：“你觉得十年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再有十年，也不会变！”苏立宣很坚定，这一辈子都认定了钟濡沫，又岂是轻易会改变的？

“可是我变了！”钟濡沫激动得说道，捏紧了手从裙子上扫过，仿佛是想打自己。

苏立宣无法再平静的站着，开始不安。没想到钟濡沫这般激动，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曾经带给钟濡沫的伤害。苏立宣伸手握了握钟濡沫的手，却立马被甩开。

苏立宣看着钟濡沫，一直在说对不起。钟濡沫把脸侧朝了一边，不想再看他。

钟濡沫最后哭出了声，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感。眼前的这个人，只要一出现，就能击溃钟濡沫。苏立宣眼睛里也渗出了泪水，那些过往融合着现在，难道还是要错过吗？

许久，钟濡沫看向苏立宣，发觉他眼睛里有泪水。淡淡的说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

苏立宣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拒绝。

“我走了，到此为止吧，不要跟过来。”

PS:一辈子没有几个十年，而我不愿意用仅有的几个十年来玩这场爱情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