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连队,梁荆宜和杜军安跟着老兵王勇学进了宿舍,而老兵余白水则是站在整容镜前,双手配合动作娴熟地挤着痘痘。
谁说女孩子天性是爱美的,男孩子爱美的天性,一样不遑多让。
整容镜在炮四班前面窗户的右侧,余白水挤痘痘的动作,让拿着抹布正准备擦玻璃的梁荆宜看得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青春痘顺着脸颊,有朝脖颈方向蔓延的趋势,但他是个新兵,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到和余白水一样,心如止水一般站在整容镜前,潇洒自如地挤痘痘。
他又想起一件,令其无能为力的事:在当兵要走的前几天,母亲去镇上的医院,给他买回几瓶治疗青春痘的药水,可等他到了部队后,这些药水一次也没有用过。不是他不用,关键问题是没有时间。
他的心里掠过一丝悲凉,他恨不得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之间他也变成了老兵,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着整容镜,做着和余白水一样的动作。
“怎么了,发什么呆?”王勇学看到梁荆宜手拿抹布一动不动,好似成了一具“木乃伊”。
“没有,我在回忆老同志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是随便说说而已。”
“不不不,我觉得听了很受用。”
梁荆宜恭维起王勇学来。
老兵嘛,在新兵面前偶尔摆摆谱,也是正常的。
文书徐坤为喊宗儒麟和苏辉建上连部,是因为团里来了通知。
通知上说:三月三十一日,炮兵团将举行“共同课目尖子比武”,请每个连队上报‘尖子名单’到司令部作训股,原则上每个连队参加比武的人数,不能超过两人,特殊情况除外。
“共同课目尖子比武”团里每年都有举行,榴炮一连有五年时间,都没有取得好的名次了。
年初时候,连长李强给两个心仪的班长早早打过招呼,希望“哼哈二将”代表连队出征,取得好成绩。
提前打招呼的这俩班长不是别人,正是四班长宗儒麟和无线班长苏辉建。
比武也不是白比的,汗,更不会白流。
往年“共同课目尖子比武”总分前两名的人,团里给予记三等功一次;第三名到第五名的人,给予记团嘉奖一次。
宗儒麟和苏辉建参加“尖子比武”,是具有一定优势的,那就是他们的理论复习时间比较多。
因为带新兵的缘故,他们的理论学习必须保持与新兵同步,所以,只要他们在硬课目的考核上,能紧咬住分数,一旦到了软课目理论考核,优势还是明显的。
当然这个所谓的优势,也是相对而言。
毕竟,别的连队也有带新兵的班长参加“尖子比武”,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自己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过硬。
要说在榴炮一连军政素质齐头并进,且拔尖的,也非他俩莫属了。
距离比武还有四天的时间,李强对他俩又是提要求,又是下任务的,甚至还摞下狠话说:如果拿不到好名次,回来班长就不要当了,改当班副,以后主抓生产和内务。
作为一连之长,如果不是着急到一定程度,李强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至于他说拿不到好名次,回来就降职当班副,那纯属是气话,或者说是他对俩个班长的施压和鞭策。
宗儒麟和苏辉建冲出一营,那是没什么问题,这点自信他俩还是有的,但是想要在全团拿到名次,肯定还得脱上一层皮。
现在连长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俩只能立下“军令状”:为了连队荣誉,奋力一搏。
新兵连各桌打饭,安排的是一人一天轮流打,可下了老兵连队却不一样了,老兵不打饭,新兵包场,而且涮盘子、擦桌子这些破事,也是属于新兵的业务范围。
由于新兵第一天下连,所以连队安排晚上各班开班务会。
因为宗儒麟要参加比武的缘故,李强特意交待二排长钭星宇,让他这几天多关注四班,不要让连队的“尖子选手”分了心,考砸了回来。
四班开班务会的时候,钭星宇也参加了。
按照流程,每个人先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
接着,宗儒麟好像背书一样的,回顾了四班以往的光荣历史,就是四班的这一段光荣历史,听得梁荆宜当即心潮澎湃。
为什么梁荆宜会起这么大的反应呢?
因为宗儒麟说,炮四班是基准炮,连队所有火炮的表尺和方向,都是在炮四班弹着点的基础上,再次进行计算和修正的。而且连队在入党、当班长、立功、提干等等方面,都是把炮四班的人当作是首选。
“新兵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钭排长,他就是上一任的炮四班班长。”宗儒麟借这个机会,把话语权交给了钭星宇。
“四班长说的话,我完全赞成。连队把你们几个人放在炮四班,是经过综合考虑的。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们新兵和老兵的素质,那都是相当过硬。”钭星宇朝大家赞许地点点头,突然他话峰一转,“过几天呢,你们班长要参加团里的‘尖子比武’,希望在他复习迎考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团结协作,把训练、内务和生产搞好,有没有信心?”
“有。”梁荆宜和杜军安迅速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这是新兵连养成的良好习惯:但凡班长或者是干部问有没有信心,作为新兵的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站起来答“有”。
与新兵大声回答说“有”,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俩老兵那略显疲软的回答声。
钭星宇不满地拿眼神斜了斜余白水和王勇学,随即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信心”。
这下俩老兵也算是识相多了,他俩的声音顿时高了不止八度。
八点二十分,连值班员吹哨通知:戴帽子、扎腰带,八点半晚点名。
王勇学推门而入,他的手里拿着几块木板:“来,每人两块。”
梁荆宜接过木板,好奇地翻来覆去打量着,他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处。
“傻鸟,一个放在上衣里,一个放在裤子里,这叫内衬。”宗儒麟从王勇学手里接过木板,啪啪啪对着自己的手掌连续抽了几下,他是故意做给俩个新兵看的。
“老同志晚上可教教我?”杜军安向王勇学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说话的时候,会经常出现他们老家的“口头禅”。比如,这个听起来好像是打着商量的“可”字,出现的频率,那是相当之高。
“没问题,我喜欢像你这样肯学习的人。”王勇学对杜军安投去赞赏的目光。
他晚上问过杜军安,得知他俩是AH老乡,有了老乡这一层关系,他俩的距离瞬间就被拉近了。
部队里虽然不允许明目张胆的拉老乡,但是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相同的风俗习惯和地域文化,多多少少让他俩心里生出一些亲近感来,这种情感是与生俱来,难以割舍的。
王勇学与杜军安之间的互动,让梁荆宜听起来觉得肉麻,等知道他俩是老乡之后,这种肉麻感,也随即神奇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