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晴空万里,微风习习。
下午两点,全营政工干部接到通知去团里开会,军事干部留守。
连长姜子军让连值班员带队前往新建的四百米抢滩登陆障碍场,这是准备搞搞适应性训练了。
两组四百米抢滩登陆障碍建在一五二营新营房前的团综合训练场,与之毗邻的是一个标准的现代化足球场。
特么的火炮口径大,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团领导把有限的优等资源,几乎都配置给了一五二营,而反观在炮兵团资历最老的榴炮一营,却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一个。
与老式的四百米障碍相比,新式的抢滩登陆障碍,难度系数无疑要大得多。
它没有设计空跑,全程就是不停地通过障碍物。
障碍物共有十项,它们分别是:软桥、螺旋梯、高低横木、网绳、轮胎攀台、摇摆平台、晃动横梯、水上跨网、阻绝墙和模拟沙滩。
姜子军站在队伍前,问有没有谁跑过的?
二排长翟银金自告奋勇说,他在集团军教导大队集训时训练过几次。
既然是有人练过的,那就好办了。
姜子军大手一挥,命令他给全连做示范。
在做示范之前,翟银金简单讲了通过障碍的先后顺序、要领以及安全注意事项,接着他扭动腰肢,又活动了几下手脚,便利利索索地按下了身体的“启动键”。
在全连人的注视下,他几个大步就冲上了软桥。
看到翟银金张开双臂在软桥上还跑得摇摇晃晃的,姜子军这才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各班长跑步,马上保护到位。”
接到命令后,班长们迅速跑到各个障碍物边上,并做好相应的安全保护措施。
其实啊,这个所谓的“四百米抢滩登陆障碍”,对于老鸟们而言,都没什么难度的。只要费点心思,多瞅上个两眼,他们也就知道该怎么去“愉快地玩耍”了。
翟银金全程跑下来,耗时三分零五秒。
具体多少时间算是及格,姜子军也不知道。
他问翟银金,可人家也只是甩出“三分钟左右吧”,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反正是把队伍拉过来熟悉场地,搞适应性训练的,那就以班排为单位,练练再说。
他让各排长组织本排人员,先着手训练通过单个障碍物,等动作熟练了,再练整套的。
三点半,连值班员吹哨休息十五分钟。
也不知道指挥排是谁带头起的哄,他们居然把侦察班长徐陈伟推到二排这边,说想单挑二排的任意一个班长。
面对突如其来地挑衅,五班长秦山峰放出“怂话”:二排三个班长都没空,你们指挥排这些闲得淡疼的鸟人们还是找一排的班长单挑去。
徒弟上门踢馆,梁荆宜下意识地瞅了瞅排长翟银金,见他也正回望着自己,四目相对,顿时激起了一阵火花。
“欺负二排没人了是不是?我来会会侦察班长!”梁荆宜笑呵呵地连续做了几个夸张地扩胸运动。
“还是我来吧!”六班长魏国华破天荒地勇敢了一回。
对面的徐陈伟和他是同年兵,论体能的话,他会被人家爆得连渣都不剩。
而梁荆宜却是徐陈伟的新兵班长,倘若师傅胜了徒弟,那还好说;但万一徒弟胜了师傅呢?
可能师傅的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会挂不住的!
正是基于这种考量,体能弱鸡的他才会硬着头皮,玩一把不自量力。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给这个第五年的老鸟把面子保住。
“你一边凉边去,我和我的老班长切磋一把。”说完徐陈伟径直走向梁荆宜,明明被排里人簇拥着过来时,还显得有些勉强的他,此时脸上却浮现出淡淡地笑意,“您老人家可要让着我点。”
我呸,这摆明了就是在调侃嘛!
去年新兵连期间,副连长朱金陵让四个班长分两组,给新兵们示范四百米障碍,也就是给新兵蛋子们一个直观的印象。
当时,梁荆宜和徐陈伟分在一组。
开跑前,徐陈伟谦虚得很,他说“班长要慢点跑,别让我在新兵面前,死得太难看”。
结果呢,这小伙子不讲武德,一旦撒丫子跑起来,他就不管班长的死活了,要不是梁荆宜强撑着硬气一把,保不准那次就被这货给拉下马来。
“我干脆放你先跑一段吧!”梁荆宜这句“回侃”的话,让人听起来觉得也是比较无耻的。
不过,在他俩师徒之间,再怎么无耻的话,也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课间休息时间掀起“小练兵热潮”,乐见其成的姜子军当起了裁判。
他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长江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还是老师傅分分钟教徒弟做人?”
此话一出口,当即有人表示不服。
“连长啊,你这等于是在拉仇恨。”徐陈伟手指梁荆宜,“我班长当新兵时,是你手把手带出来的,你难道希望他输?”
“怎么会呢,我希望你们俩都能赢。”姜子军将计时的秒表握在手里,嘴里开始巴拉巴拉那种“老掉牙”的说辞,“俗话说‘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谁是骡子,谁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啊!”
指挥排和二排的人在这边一吆喝,一排和驾驶班的人也跟着过来了。
此时,赛场比试人员和保护人员均已就位,就等姜子军一声令下。
“各就各位,预备,跑。”按下秒表的姜子军伸直右臂,做出潇洒向前冲锋的手势......
早已准备就绪的俩人像拉满弓的离弦之箭,瞬间弹射而出。
梁荆宜之所以主动站出来应战,他想得很清楚:这次和徐陈伟面对面单挑,输赢对于他而言,根本没什么所谓。
赢了,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底子还算厚实;输了,恰好说明后继有人,老鸟就得滚蛋。
所以说,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可以愉快地接受。
但这次和一年多以前那次俩人面对面单挑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那时,梁荆宜还想着要做榴炮一连军政素质最过硬的班长,并且带出全连、乃至全营最过硬的炮一班。
而今时今日,他就想着自己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平平安安退伍返乡就行了。
起步阶段,俩人的速度差不多。
跑老式的四百米障碍,前一百米空跑,主要是调整呼吸和迈大步子;中间两百米通过障碍物,那是有针对性地发力,这一阶段是最耗费体力的;到了最后一百米空跑,那就是玩命般地冲刺了。
但抢滩登陆障碍的体力分配不同,它要求你必须在这四百米的距离上,不停地发力。
梁荆宜也没有多紧张,眼角的余光提醒他:对手的速度与其不相上下。
很快,俩人同时上了摇摆平台。
这个障碍物不需要多猛的爆发力,只需身体灵巧即可。
跨过了水网,借助绳索,俩人同时上了阻绝墙,徐陈伟抱着那根柱子就往下滑,梁荆宜则是选择直接往下跳。
五米多高啊!
也就是这么一跳,让他吃了个闷亏,他崴到脚了,而且是伤得不轻的那种。
整个人站起来第一感觉就是,右脚根本不敢用力了。
么皮的旧伤复发了!他暗骂一句。
这一幕和三年前,他在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何其相似。
如果那次体能摸底考核,自己不是跳进深坑被崴到脚,榴炮二营的“黑金钢”怎能在自己和榴炮一营集训人员面前,牛皮哄哄地耀武扬威一回。
虽然说,后来自己在五公里武装越野途中,又把“黑金钢”虐到体无完肤了。
但那一次体能摸底考核,可是两个互不服输的营派出代表进行“正面硬刚”,现实意义与这次相比,自然是大不一样。
你跑吧,我能看见你的尾灯就行了。梁荆宜索性收起崴到的右脚,仅凭左脚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往回蹦......
“老梁你这个‘铁拐李’还行不行的啊?”站在阻绝墙边上搞保护的三班长张春柳赶紧上前搀起他的胳膊。
“陶副营长说过的‘男人不能说不行!’”梁荆宜让张春柳松手,随即,他单脚用力蹦出去老远。
他这种行为,纯属是强撑着逞能,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下了。
在模拟沙滩上跑出十多米的徐陈伟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瞧,原来是对手受伤了。
此时,他没有丝毫地犹豫,立马掉转方向......
“不要管我。”越蹦距离越短的梁荆宜朝往自己跑的徐陈伟喊,“连长还记着时间呢?”
可人家懒得理他叽叽歪歪的,“记时间算个鸟,特么的现在记功都没用。”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徐陈伟先是把梁荆宜的左胳膊搭在自己的右肩上,试着走了几步,觉得行动起来比较别扭,于是,俩人交换了个位置后,沿着模拟沙滩继续往回走。
这一程,全连人都给他俩高呼“加油”,相信在众人的心目中,胜负已分。
“四分零五秒!”姜子军报出时间后,又问了关于梁荆宜受伤的一些情况。
大多数军事干部嘛,脑子里面一天到晚想的是,在训练场上怎么出成绩,所以,姜子军也不能例外。
二排长翟银金搀扶着梁荆宜坐下。
按理说,全力跑完四百米抢滩登陆障碍,应该放松走它个几步后,再坐下休息的,不然,腿子容易抽筋。
但由于最后一程的模拟沙滩,梁荆宜是靠徐陈伟搭把手才蹦回来的,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人有多累。
脱了鞋,见那右脚面已经隆起,这摆明是肿胀了。
姜子军让不能参加训练的梁荆宜先回营区,找孟军医搞点“正红花油”涂涂,他还让董富贵陪同。
营部卫生所。
在问明受伤的原因和按压受伤部位后,孟军医拿了一瓶“正骨水”,这就算是完事了。
梁荆宜问:你这里有没有好点的药。
他觉得“正骨水”这种档次的小瓶子药,治疗脚肿,效果应该不会太好。
孟军医“嘿嘿”笑着反问:那你说说看,什么才叫好药呢?
梁荆宜没半点迟疑,他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比如像“正红花油”之类的。
鼻子里轻哼一声的孟军医,边打开放药的柜子边说:你鸟毛的病不重,要求特么倒是蛮高的。
说归说,但档次高的正红花油,终究还是被争取到了。
孟军医叮嘱他,近一周时间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等把脚伤养好了,准备迎接退伍吧!
指导员胡一宏从团里开会回来,当得知下午在抢滩登陆障碍场发生的事情后,他理了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顿时有了个好主意。
在晚上八点半的点名中,他将徐陈伟对受伤的梁荆宜这种互帮互助的行为,定义为“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还说,梁荆宜没有跑过徐陈伟,恰好说明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连队已经成为了常态化,这是一种训练方式的延续,更是连队精神的传承。
政工干部啊,随时随地他都可以从一件小事中,窥得大道理。
在“晚点名”将要结束时,姜子军通报了团里刚刚下发的一则通知。
通知上要求:各单位按规定名额将“二零零三年度带新兵干部和班长名单”上报到团作训股,并于十七日下午三点之前,参加集训人员携带个人物品和武器装备到团教导队报到。
针对确定集训人员的问题,熄灯后,胡一宏和姜子军立马召集几个支委开会。
在会上,众人一致同意,今年带新兵干部和班长到团教导队集训,由翟银金负责带队,三个班长分别是徐陈伟、张界传和秦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