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炮车出去之后,连队里的这些人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他们议论的对象自然是关于火炮的。
有人说,肯定是换成自行的啦!
有人提出反驳意见说,如果换成了自行的,那还用得着让炮车去拉吗?火炮自个不就回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现在新炮挂在炮车尾,摆在众人面前,真相一目了然。
可以肯定的是,这款火炮不是自行的,它得靠炮车拉着跑。
目测三条大架并拢在一起,在大架的上方,除了固定有三个三角钉之外,还有两个铁匠打铁时用的大锤。
那把锤子,梁荆宜拿起来掂量了一下。
我考!重量不少于二十斤。
估计到时候用起来,可能会比舞镐挥锹还要累。他在心里暗忖。
新炮底座有一个硕大的圆盘,这......这到底有什么用处?
他问连长吕祥云,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连长抬手一指,说这个圆盘是用来支撑千斤顶的。
支撑千斤顶?梁荆宜瞬间被整得一头雾水。
三条腿也就算了,还特么千斤顶?这与八三式一二二榴弹炮相比,区别不是一般的大!
“各班注意,卸炮!”连长吕祥云下达命令。
由于炮排人手不足,指挥排、驾驶班,甚至连炊事班长陆银龙也扔掉炒菜的铁锹,跑过来凑热闹帮忙。
“哎,我说怎么还没有换成那种自行的榴弹炮呢?要是换了的话,以后就不用挖驻锄了。”这厨子不懂装懂,还佯装发着言不由衷地感慨呢!
新式火炮和随炮工具入库不久,团里一纸通知随即到了营部。
通知上说:由于新炮刚装备部队,现急需把操作规程进行全团统一,因此,团司令部要求榴炮一连成立示范班,一周之后在全团干部和骨干大会上,进行新式火炮操作规程的演示,也就是战炮班的基本操作。
关于新式火炮的操作规程,除了一本随炮的简介之外,其它啥也没有。
吕祥云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代理二排长宗儒麟去摸索和具体操作。
在选人这一块,连队也大开“绿灯”,领导直接声明:只要是宗儒麟挑中的人员,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不管你是士官、班长、老兵或是新兵。
等于把“尚方宝剑”交到了宗儒麟的手里。
于他而言,这可是一个在团领导面前绝好的表现机会,如果说两个三等功傍身,等于是一只脚迈进了干部的队伍。
那么,这一次的演示,无疑会起到“临门一脚”的作用。
再说了,不管是几条腿的火炮,操作起来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就是需要一些时间和精力,去统一动作罢了。
梁荆宜自然是雷打不动的主力配合人员,班里的李锐飞也被宗儒麟给挑上了。
这小子是“杀猪佬”出身嘛,一身蛮力还是妥妥的在线。
一周之后,新式火炮的战炮班的基本操作,在团里成功完成了演示。
看到宗儒麟演示成功后那得意的表情,梁荆宜心里盘算着:这个老东西恐怕在连队的日子,要提前进入“倒计时”了。
其实啊,他这个二百五是不懂行情,哪怕是提干或是保养军校,也得要等到明年八月底学校开学了,才能成行的嘛!
第二天上午,团里下来了一纸调令。
这段时间各级的调令,那是满天飞。
明明前一秒还在锅里吃着饭的战友,下一秒就提着碗,到别的兄弟单位的锅里去打饭了。
调令是关于炮六班的。
当连部的通讯员刘强急匆匆地跑过来六班喊梁荆宜和李锐飞马上去连部时,他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时候领导找,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
喊了“报告”,俩人前后脚进了连部,问了好。
“六班长,你们班里的这个兵不错哟!”连长吕祥云把李锐飞指指,“一五二营的丁营长看上他了,向团里领导申请调这个兵去他们营。”
丁营长看上了李锐飞?
开玩笑吧!
莫非是昨天在团里演示的时候,这“杀猪佬”举手投足之间给丁营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然,人家堂堂一个大营长,也不会对他这个新兵蛋子多瞅上一眼啊!
但是六班眼下快没人了。
张明黎调去二班当班长,顺带还把徐陈伟和严小宝带了过去,这要是李锐飞再走......
梁荆宜有些无奈地朝吕祥云苦笑道:“连长,六班像这么调整下去,我马上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你担心成什么‘光杆司令’,这不新兵过不了多久,就要来部队了。”明明坐着全神贯注看通知书的指导员姚江生突然抬头瞥了瞥梁荆宜,尔后,又对李锐飞说,“调你去一五二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如果是问的老兵,也许老兵还会硬着脖颈,说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可问的对象是新兵,那就另当别论了。
“坚决服从命令。”李锐飞眼神坚定,可不等领导赞扬他的回答,这货嘴里又嘟囔出一句,“调到哪里,我都无所谓。”
要说前一句嘛,让人听起来觉得很是舒坦;但后面那一句话,好像是憋出来的一样,如果细细品味一番,似乎还感觉带着一点点个人的小情绪。
“既然是这样,那你回去赶紧把个人物品收拾收拾,在下午四点半之前,到营部门口集合,由营里派车送你们过去。”指导员姚江生说完,又让梁荆宜去无线班通知苏辉建和袁中华过来。
梁荆宜已经从指导员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和李锐飞一起去一五二营的,肯定是袁中华。
那个袁中华也是经常喊着要年底退伍的,这下好了,不管年底能不能顺利退伍,调过去一五二营,实打实地搞个把月的基建工程,那是绝对跑不掉的。
六班宿舍。
和徐拥军下炊事班以及张明黎带着两个同年兵去二班不同的是,李锐飞的这次离开,那可是一丁点儿的征兆都没有。
“班长,借你的吉言啊!”李锐飞这是话里有话。
作为老鸟的梁荆宜,焉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什么吉言?”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次我们换服装,你说过什么,难道你忘记了吗?”
“我还真的忘记了,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会记得?”
“你忘记了,我可一点也没忘。”
梁荆宜明显感觉到这货说话的口吻和情绪不对,应该是这次被突然调走,心里对班长有点想法。
“那你说来听听,我到底......”
不等梁荆宜把话说完,李锐飞直接打断他,并用带着委屈的哭腔说:“那次你说,要是六班换人,第一个要被换走的人必定是我。”
此话一出,梁荆宜脑子里立马有了印象,他记得那个事是因为八一大裤衩子而引起的。
但这本身就是一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谁知道“杀猪佬”还会这么当一回事的。
见梁荆宜不答话,他又向李光军求证:“光军,你记不记得咱们班长说过这个的?”
李光军可不傻,虽然体能还是处于相当弱鸡的境地,但脑瓜子还算是灵光的:“大飞,时间太久了,我的记性,你是知道的。”
“哎,现在的六班,连一个敢讲真话的人都没有,要是徐陈伟和聂国政在就好了,最起码他俩面对强权,敢于主持公道和维护正义。”
“大飞,我觉得你应该给他俩加上‘替天行道’才算圆满。”梁荆宜被李锐飞整得是又好气呢,又好笑。
好气的是,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杀猪佬”还有心情扯这些陈芝麻烂谷的破事;好笑的是,新兵蛋子独木难支,想拉上李光军助力一把,谁知人家直接装聋作哑。
走者为大。梁荆家倒也识趣,他主动承认说过“六班要换人,第一个换李锐飞”,但是他强调,这次的调整,自己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且他还为了安慰李锐飞那颗受伤害的心灵,随机撒了个谎,说自己本来已经向连队领导推荐让“杀猪佬”年底当自己副手的,却不成想,你被人家丁营长给挑走了。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太过优秀了。
在“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之下,李锐飞的情绪缓和了很多,李光军抽空跑到二班把情况和张明黎他们几个通了个气。
很快,张明黎带着徐陈伟和严小宝拍马赶到六班。
炊事班的徐拥军是吃过中饭后得知李锐飞要调去一五二营的,他冒着被团里纠察逮住的危险,偷偷溜到菜地那头的小炒店,整了几碗水饺和刨冰,说是要给大飞“践行”。
下午起床后,通讯员刘强再次把梁荆宜和李锐飞叫去了连部。
这次叫去连部,是领导特意给李锐飞发放“优秀士兵奖章”的,对了,还有“XX五号三军联合军事演习纪念章”,也一并发放到位。
那个优秀士兵的奖章原是年底才有的,但是两位连队领导说:李锐飞情况特殊,所以提前予以发放。
炮六班由新兵下连时的七个人,缩减成了如今的俩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梁荆宜不免又对新兵的到来充满了希冀。
他这人喜欢热热闹闹,不喜欢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