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边聊,其乐融融,宿舍里的二班人犹如在开一个小型的“茶话会”。
“班长你看这是什么?”嘴里含着话梅的袁水灵,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状的长方形塑料瓶子。
“哦哦哦......”班副张明黎发出阵阵惊呼声,他抢过袁水灵手里的那个塑料瓶子,装模作样地左看右看,又上下打量了几秒,“水灵可以啊,都用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洗发水了。”
“你刚才买的?”梁荆宜伸手接过张明黎递来的洗发水,嘴里念念有词,“海飞丝!”
他没有料到这个来自魔都的小子,居然连洗发水也舍得买。
要知道在连队里,战友们用的是两块钱的舒肤佳来洗头和洗澡,还有更节约的战友直接拿立白的洗衣粉开洗。
“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平时比较沉默的李清勇,刷了一波存在感。
“这种洗发水很好用的,没当兵之前我一直在用,那个时候我头上很少风皮。哪里像现在,我都不敢用手摸头发,一摸像下雪一样的。”说完这货还把头凑到梁荆宜眼前,“班长你看我头上的风皮多不多?”
“还好吧!”梁荆宜给出了模棱两可地回答。
他担心这个来自大都市的新兵蛋子会给他下套,万一自己说风皮多,这货紧接着来一句“那晚上如果天天洗头,风皮就不会多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中了人家的奸计,他才没有那么傻呢!
“以后班里的战友们要洗头,都可以用,班长和班副也不要客气,你俩洗头的机会多。”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存心这么讲的,反正说完这几句话后,班里听懂了的新兵蛋子,都在心照不宣地默默偷笑。
袁水灵说的班长和班副洗头的机会多,在梁荆宜听来就是暗喻新兵的待遇差,连洗个头,都没有保障。
这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新兵蛋子们别说能天天洗头了,就是每天能把脚好好洗干净,他们就得感谢天感谢地了。
还有新兵们身上穿着的外套,除了武装部发放的一套作训服之外,他们到了部队后,就没有领过新衣服。
梁荆宜记得自己当新兵时,是熬到快要过年了,才领的第一套迷彩服,今年大年三十是二月四日,那天也是立春,也就是说这套作训服,新兵们还得继续接着穿。
当新兵时的他,也是羡慕班长宗儒麟能随心所欲地洗澡、洗头、洗衣服,如今这帮新兵也就是当初自己的影子。
既然谈起这个问题,气氛又那么好,梁荆宜索性把两年前,自己的看法给倒了出来。
他说:“我们当新兵时,可没有你们那么好命。我班长你们也见识过了,就是前几天进了二班宿舍,就凶巴巴的那个人。你们想像一下,在他的手下当兵,我敢背着他去营军人服务社买东西吗?不敢,我担心挨揍!”
“班长不怕的,有卡在手,他不敢揍你!”笑嘻嘻的李锐飞从床铺下面,拿出那张印有集团军法院电话号码的法律援助卡。
看到这货手里拿着的法律援助卡,梁荆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还以为李锐飞少不经事,谁知这货年纪虽小,却挺有心计的。
自己刚说担心挨揍,他就能马上从床板下面拿出卡片,这说明一个问题,说明此人一旦被自己出手胖揍,搞不好就会摸出法律援助卡,瞅个空档打到集团军法院反映情况。
“拿来,谁让你放床板下面的?”这事得消灭在萌芽状态,梁荆宜把李锐飞的卡片给没收了。
至于给出的没收理由,即简单又粗暴:你明知道床板下面不能放东西,还顶风作案,这不是摆明了让二班出问题嘛!
梁荆宜收了卡片,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
要知道从下个星期开始,就要准备训练战术动作了,训练战术动作要拿枪,而且在战术训练当中,掉皮、掉肉和出血这几种情况,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遇到接受能力差,又怕苦怕累怕疼的新兵,他觉得动动手敲打敲打脑袋,或者是搞搞肉眼可见的惩罚,肯定也是难以避免的。
想当年,大师兄刘强富就是因为在训练中精神萎靡不振,出枪动作拖泥带水,拍弹匣软弱无力,成功引起了班长宗儒麟的极度反感,直接后果是罚他低姿姿匍匐十多趟,以致于拿头撞树,悲伤到不能自已。
特别是当刘强富对着白杨树仰头天啸,发泄心中怨气的时候,宗儒麟说那段话如今回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宗儒麟是这么说:你喊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的。他特么思想不端正,还不想吃苦,还不想受累,那么你的军事素质,就永远提不上去。一旦将来上了战场,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垃圾,充其量只能当个炮灰!
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梁荆宜就班里几个人偷偷溜去营军人服务社买东西这事,说起了自己的同班战友蒋古日。
三师兄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就是个即插即用的“反面教材”,把那些往事稍稍一加工,拖出来说叨说叨,既可以追忆过去那流逝的美好时光,又可以起到警示新兵的作用,这招叫做“一举两得”。
“蒋古日被班长发现在水壶里藏了烟后,不是主动承认错误,而是百般狡辩,说烟是老兵给的,他是被逼的。结果自己被王八拳锤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不说,还被排长要求写检查。”
他的话音一落,几个新兵交头结耳议论开了,说了是班里讨论的,有意见、有想法,也属于是正常现象。
“怎么啦,不相信他被揍了?”他朝议论的几个人投去一瞥。
“班长啊,揍他这个人我相信,但是我听你说过的,你那个师兄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他的检查能写得出来?”
提出反驳意见的是徐陈伟,这个结果应该是他们几个人刚刚交头结耳得出来的。
这瓜皮真会找事,当班长的人哪能天天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教,偶尔说说大话,吹吹牛皮,活跃一下紧张的气氛,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嘛!梁荆宜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话他不会直接说出来,毕竟在新兵面前,自己要维护班长绝对的权威。想要把写检查这个事给圆回去,对他而言,并不是个难事。
“他写不出来,不代表班里其他人也写不出来。”梁荆宜骄傲地把胸脯拍得嘭嘭响,“写信我可以帮他代劳,写检查同样也可以代劳。”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呢?还是往自己的脸上摸黑?
圆了一个谎,反而让自己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你们班的人是不是恨老班长宗儒麟恨到了骨子里?”
徐陈伟的这个问题问得好,答案早就在梁荆宜心中呼之欲出了。
“不会,最起码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如果没有他的严格要求,今天坐在这里陪你们聊天扯淡的,可能就是另有其人了。我是班里体能素质最差的新兵,不然,我也不会是整个新兵连第一个背上十字架上训练场练军姿,又第一个做器械被班长强烈要求趴粪坑的人。”
聊到这里,他把话题继续延伸:“我们也是新兵二班,当时宗儒麟在营里位列‘四大恶人’之首。”
“难道是‘恶贯满盈’重出江湖!”徐陈伟笑着脱口而出。
这小子历史学得不错,武侠小说也看了不少。
“恶贯满盈”乃是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大理国“废才太子”段延庆的外号,此人脾气古怪,行事凶恶,令人生畏。
梁荆宜把宗儒麟私底下被封为“四大恶人”之首的原因讲了讲。
他说,这个外号并非是因为老班长凶恶得令人生畏,在这里更多的是指,老班长的体能超强悍,性格超刚烈,从而导致整个人呈“勇武之势”。
这解释估计放眼整个榴炮一营,也只有他才能说得出口,名师出高徒,徒弟哪能砸师傅的“金字招牌”。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大中午的时间,就因为魔都袁水灵的一瓶海飞丝,居然把问题扯得那么远,真的是难为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