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都惊呆了。
他们今晚为了表示诚意,并没有携带武器,所以仓促间根本没有办法对付高处的重武器。
而女孩们什么也做不了,她们背贴墙壁,紧捂耳朵,不然耳膜都会被枪声震破。
足足半分钟的压制射击,数以千计的子弹如钢铁瀑布般从天而降,无数琉璃水晶的碎片四处飞溅,好似发光的雨。
因此‘无尘之地’的领域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光体,里面的三人在光影的折射中彷佛失真。
一道火光冲上屋顶,引发了巨大的爆炸,把红牙飞檐震塌了。
那是绫音发射的火箭弹,这个有着躁郁症史的姑娘终于反应了过来,用一发火箭弹打断了压制射击。
红牙飞檐的碎片纷纷坠落,玉藻前的屋顶也轰然洞开,漆黑夜色中微雨飘落,打湿狼藉破碎舞池中的斑驳红绸。
只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顾谶童中金色隐没,朝被炸成零件的高射机枪看了眼,默不作声。
“阿贺,你可以从我前面走开了。”昂热拍了拍身前之人的肩膀。
犬山贺这才回神,高度紧张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心脏剧烈地跳动,额头立刻渗出了一层细汗。
“老师,您没事吧?”他呼吸还有些不自然的喘。
“有靠得住的学生和教员在,当然没事。”昂热笑道。
犬山贺有些激动,这声‘学生’说的当然是他!
看着面前感动得好像要哭出来的老家伙,昂热彷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一次次被自己打倒,然后又昂起头冲上来的犬山家少年。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勉励般捏了捏犬山贺的肩膀。
犬山贺咧开还红肿的嘴巴,露出一个难看又傻的笑容。
顾谶看到这个连站着都有些打颤的老家伙,想到对方连一秒钟考虑和犹豫都没有的‘刹那’,心底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喟。
混血种的骨骼坚硬到连机枪子弹都不能射穿,刚刚犬山贺拔刀冲上来并不是为了进攻。他将刀挡在心脏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脏,因为他不能立刻就死,他要活着,活着才能扑上去挡下子弹。
这种完全下意识的反应,顾谶也曾有过,在那个能看到最美晚霞的过山车上。
“那些枪的事我不知道。”犬山贺看着两人,“但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老师,给教员先生一个交代!”
虽然之前也未曾轻视过顾谶,但那是因为他的年龄和卡塞尔学院教员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血统优秀的混血种。而现在,更多了一份认可和感激。
“废话,我当然信任你。”昂热这时当然不会问顾谶言灵的事情。
“那我可以拥抱你吗?”犬山贺问。
昂热一怔,不过还是答应下来。
犬山贺轻轻拥抱他,用极低的声音说:“老师,战争就要开始了,他们都不相信你。在曰本没有人值得你信任,去找那个男人,他还活着,他知道一切。”
昂热默默点头。
“老师说的道理,我现在懂了。”犬山贺说着,嘴角淌出血来。
人要多少年才能明白老师跟你讲的道理?也许是课堂上的一瞬间,也许是一生。
昂热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在他身上扫视,他不确定对方刚才有没有受伤。
顾谶看着本该是老眼昏花,此时却闪过狡黠的犬山贺,想说真不愧是风俗业的老瓢把子,演技浑然天成,鬼主意说来就来。
--这老小子当然没有受伤,而是咬破了之前被刀背砸过后,嘴里起的血泡。
“我是想演一场戏。”犬山贺像没有骨头一样挂在昂热身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怎么样,我这些年的经纪人也不是白当的吧?老师你是不是被我骗过了?”
“是被骗过了。”昂热额角青筋跳了跳,很想像当年那样抽他一顿,“阿贺,好好活着,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来卡塞尔学院表演。”
“……”犬山贺。
一提到卡塞尔学院,他脑海中立马出现了守夜人捏裆提胯的身影,而一想到那个着名骚货,他赶紧向一旁的顾谶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顾谶略一沉吟,朝角落里还蒙着的长谷川义隆喊道:“还愣着干嘛,犬山家主快不行了!”
长谷川义隆勐地一激灵,手足无措地朝门外大喊:“医生,快请医生来!”
“老师,保重。”犬山贺目光炯然深切。
昂热忽然明白了,就像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跟犬山贺谈判,对方也不是要跟他谈判。
虽然对暴君般的老师怀着怨念,但犬山贺自始至终都还把他看作老师。
犬山贺是在警告他,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危险正在逼近,即便以他的地位仍无法洞悉一切。
而且他的身边耳目遍布,蛇岐八家再无可信之人。
……
劳斯来斯轿车飞驰而来,甩尾停在玉藻前门口。
雪亮的车灯照着熟铜大门,后面跟随的车队迅速在周围停下。
黑衣人从车内蜂拥而出,围绕劳斯来斯组成人墙,眼神警惕而锐利。
附近的人都听见了玉藻前里的枪声,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两道身影走了出来,前边一个提着沉重的皮箱,后边那个双手自然贴着裤线,他们迎面而来,车灯将他们照成耀眼的白色,浓烈的沉默就像静寂的富士山。
昂热一步步走近劳斯来斯,保镖们都握紧了腰间的武器,进攻似乎一触即发。
只不过走进了才看清楚,那两人都不像什么危险人物。
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三件套的格子西装,戴着玳冒框的眼镜,像一个绅士,即便他看起来有点疲惫。
戴一副细边框眼镜的年轻人,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衣和西装,第一印象是谦和内敛。
但无论是老绅士还是平和的青年,他们的眼神都很澹,就好像能让他们付诸感情的事物极少或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失去了共情的能力,成为了龙类那般的生物。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保镖们彼此相视,眼中凶芒闪烁,就在他们快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车里忽然传出了低沉的声音。
“都让开。”
保镖们立刻让开了。
昂热靠在劳斯来斯上,眺望着东京的夜色,“橘政宗?”
车窗玻璃缓缓降下,穿着黑色和服的橘政宗躬了躬身,“初次见面,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说着,他看向默不作声的顾谶,同样微笑,“顾先生,又见面了。”
微雨落在肩头,细细的凉意渗进肌肤,顾谶看他半晌,略一颔首。
“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