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从生下来就在大户人家为奴,七岁的时候父母双双离世,才被老东家卖到了丞相府,虽小小年纪,却世态炎凉历尽,人间冷暖自知。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关心下面人的主子,又亲人相称,对上楚阡陌现在那种肃穆却真诚期待的眼神,明月“哇”的一声哭了。
原来那日凤合宫赴宴之后,楚阡陌被传去了盎春宫,素盼雪和楚寒烟母女两个却回了相府,想到当晚所受的气,不但损失了五百两银票,还给那个以前府上乞丐样的小丫头片子跪了,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可惜楚阡陌几日未归,他们自然会迁怒到与她相依为命的刘嬷嬷身上。只说过几日,丞相夫人去弥陀山祈福,为了能让许的愿更灵验,各院要日日去佛龛前跪拜,夜夜抄那佛经,又因相府二小姐不在府上,便由刘嬷嬷代劳。
刘嬷嬷在相府一直是个粗使嬷嬷,后来跟了楚阡陌母亲之后,才做了贴身嬷嬷,如何能识得了字,知道是丞相府的人有意为难她,不过为了二小姐,她自然愿意多受些磨难。
于是依葫芦画瓢,可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回事,极慢不说,写出来的哪里像字,各个鬼画符般,所以每日都会被素盼雪的人打手板,一双毫不娇嫩的手,竟然被打的肿的两个那么大。
明月虽然识字不多,可也要比刘嬷嬷强上很多,帮着写了两回,来检查时,又说心不诚,私下营私舞弊,两个人具是一起被罚打了,还跪了通宵。
眼看着年近七十的刘嬷嬷两只手被打得像两只巨大的包子,楚阡陌重生之后,第一次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不但要能自保,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她在乎的人!
这次的苦,绝对不能就这么让刘嬷嬷白受了,还吃什么饭,转身下了地,却被刘嬷嬷死命的拽住了。
今天这样的时日,已经是刘嬷嬷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了。
汐康大帝压根没有想到,那日救了自己的承乾殿上的人,是七王子妃,虽然他没有见过七王妃,却知道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家的嫡长女。
更不知道骑兵护卫队去斩人的时候,冷千秋根本就不在府上。
现在看着杀气腾腾的冷千秋剑眉飞扬,英气逼人,再没了平日里朝堂之上的低眉顺眼。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冷千秋在乎的不是这个王妃本身,真正在乎的是他这个父皇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方法。
汐康大帝本就心虚,眼睁睁看着冷千秋混砸了这大殿之上的所有物品,却头疼地说不出话。
正一片混乱间,外面呼天抢地进来了内阁学士及其夫人。从二品本是没有权利擅自带着家眷入宫的,可现如今视作掌上明珠花一样的嫡长女就被这么不明不白地处死了,还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连个全尸都没有,心疼的连命都不要了,还哪顾得上那么多规矩礼数。
汐康大帝也恨这骑兵护卫队去行刑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了女子的身份来历,可是,杀无赦,斩立决,这样的命令却确实是自己亲口下的,所谓君无戏言,这是抵赖不掉的。
只得派人去查,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想,内阁学士的嫡长女也不会是身兼妖术之人。
带回了七王妃的贴身丫鬟桂月,桂月是亲眼看见七王妃身首分家的,现在还吓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怎么敢说出自己家小姐是从相府二小姐那里买了“救驾”一功,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的。
桂月只能说七王妃确实是太和殿上救驾之人,随后被以“护主不力”的罪名,带入了掖庭。
太和殿当天,内阁学士不在,但是弑父杀君,凶险可见一斑,自己女儿确实没有过人之术,所以这妖祸之说,不无道理,只能认栽。
汐康帝以内阁学士嫡长女着了魔道为名,体恤内阁学士痛失爱女,提了两品官级,成了从一品,勉强了了。
这等伎俩,恩威并施,唬得了内阁学士,却唬不了冷千秋。
九年过去了,自己的这个父王,只是更加残暴了而已,自己想要通过光明正大的方式,让大哥沉冤得雪的念想,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了。
冷千秋双手背后,临殿而立,冷冷地与汐康对视。
纵是现在的冷千秋一无做势的兵权,二无滔天的财力,甚至一度沉迷秦楼楚馆,做了闲散王爷,可汐康帝心里的那份惧怕之弦,却始终没有完全松开,现在只觉得背后直冒凉风。
正僵持不下,高升海悠扬、尖细又哑着的声音,在太和殿门上响起,对比着里面剑拔弩张之势,显得格外懒散,“皇太妃驾到。”
汐康大帝从宝座上站起,看着皇太妃的脸色,“皇儿给太妃请安。”
皇太妃素着一张脸,没有正眼看汐康帝,在高明海的搀扶下,上座了,却对着冷千秋大喝了一声,“秋儿,修得仰仗父皇的宠爱,如此胡闹!”
冷千秋脾气上来的这一刻,只有皇太妃祖母的话能听的进去,知道皇祖母明着呵斥自己,实际上是在提点自己。
他这么在大殿上闹着,正是给了那么多有意而为之的人机会。他自己可以不在乎荣宠,不在乎生死,可是谁来替大哥报仇,谁来还大哥一个公平,自己忍辱负重九年,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冷静下来,七王爷敛了脸上的戾气,垂首站在殿侧。
皇太妃忽又抹起眼泪,汐康帝吓了一跳,忙问太妃怎么了。
“秋儿小小年纪就丧了母妃,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却还未开枝散叶,这是造的什么孽。”
皇太妃这个时候提起冷千秋的母妃,只会让汐康帝心里愧疚更甚,那也是自己宠及一时的爱妃,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冷千秋心里有怨言,也情有可原。
又提到还未开枝散叶,汐康帝知道冷千秋对女色再无真心,是因为濮阳莞凝,而濮阳莞凝的离开,虽然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却是那个开口执行的人,心下又多了一份愧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