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就知道这阴恻恻的声音,是出自站在太和殿上,离金銮宝座最近的六皇子之口。
“六皇兄不带兵,所以有所不知,十几万人不能一人带领,所以主将进帝京,自然也要有先后。人数众多,别说差一个时辰,就算几个时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好父皇深明大义,并未怪罪。”
冷千秋迈步向前,走到太和殿金銮宝座近前,微微转头,似笑非笑,可那脸上的冰封却连丝毫的裂缝都不见地看着站在上首的六皇子,眼底是一抹警告的寒光乍现。
只听得六皇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汐康的兵权原是汐康大将军、六皇子、镇远大将军和长公主四分天下,后来又加上了冷千秋。
而此次西岭大战,自是除去镇远将军和长公主固守边疆之外的兵权,已经全部交到了冷千秋的手上。
这当然和当时的时局有关,自然也和六皇子的人会出现在大戚有关。
此前,冷千秋在西岭战场上,就已经接到情报,指明康朝局生变,说的便是六皇子借助冷千秋和九千岁都不在朝堂之上之时做了手脚,而汐康帝有立他为储君的倾向。
若是发自内心,冷千秋对皇位并不介怀,但是若是在此等情况下,又是在他们刚刚班师回朝的档口,立了六皇子为储君,汐康帝自是又有借口将他的兵权收回。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有了十年前的事儿,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定不会再落入十年前那样的圈套。
冷千秋的话,让楚阡陌心底徒生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下去。她心里清楚,冷千秋一直以来的低调不过是不屑而已,可有些人,他偏偏是给脸不要。
“七皇第说的对,这兵权不能一人执掌,否则怎么合理管辖呢?”六皇子本是想重申鎏金大街上的盛况,也好给汐康帝本就有些担忧的心里,再埋一颗惊雷,却不成想被冷千秋反将了一军。
此次西岭山上,连九千岁这等文臣都主动请缨,上场杀敌,他身为武将,却留在了朝中,也致使他兵权被收。
这于理不合,不光是终日被站在对立阵营里的人挤兑,连他六皇子党的朝臣也是不能理解。
西岭战事持续了四个月,他门前车水马龙的场景,也就搁置了四个月,这等做法,确实也让追随他的人寒了心,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私下里的人心背向,何时会风云变化,谁又能说得清楚。
不过想到这四个月来,自己与汐康帝达成的某种协议,六皇子的心里又渐渐安定下来,这才恢复了能够从冷千秋的话里,歪出来有利于自己的话柄。
“六皇兄不必担心,臣弟说的是大兵回朝,分兵而行,莫要惊了圣驾,也饶不得百姓安宁。掌兵乃是进攻,既然一百多天的焦灼之事,未见不妥,此后也务虚担心。”冷千秋深邃如万年枯井的漆眸,对上了六皇子,让六皇子不禁为之一颤。
也听得汐康帝,只感觉一股凉气,由脚跟升起,直奔头顶正中央。之所以从冷千秋一进太和殿,他就没有作声,默许了六皇子在这朝臣之中,行这种藐视朝堂之事,就是想看看现如今冷千秋的态度,和掂量着,如何说出那让自己都有些不耻的话来。
如今冷千秋这寒凉四起的眼神,不但震慑了冷千夏,同样也惊着了汐康帝。他这才恍然大悟,冷千秋既不是十年前的大皇子冷千春,也再做不出十五岁时负气扔出兵符的事了,自己那如意算盘怕是就要落空了。
“也是,有九皇弟协理,倒也生不出什么乱子来,战场之上,九弟临危受命,助七弟立了战功,战场之下,七弟也该多向九弟讨教带兵之道的,毕竟这战场上下,是有所不同的。”
六皇子得知今天冷千秋入帝京的情景,心里暗自高兴,又妒意横生,他想了一百种办法在汐康帝和冷千秋之间中下隔阂,也让冷千秋傲骨全失,却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冷千秋居然当众表露拒绝交出兵符的意思。
这让他震惊,又恐慌,但是他怎么能就此善罢甘休,直接就挑拨起冷千秋和九千岁的关系来,说九千岁在战场上不过是替冷千秋立了战功而已。
“九弟虽为文臣,上场杀敌毫不含糊,后世表率,实至名归,皇兄没看见尚且有如此佩服之情,更别说我当场所见。”
冷千秋说完,拽下头盔,敛目垂眉,根本再连个多余的眼风都不给六皇子。
不要说楚阡陌憋着险些笑出来,就是朝堂上也有了轻微的屏气敛息之声,谁说冷千秋寡言少语,冷清异常,平时能两个字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说三个字。
这损起人来,毫无破绽,表面上是对你的赞同和认可,可那实际里的意思却比爆粗口骂人还要让人难受。
武将皇子留守帝京,文臣皇子上场杀敌,这是他不戳就痛的狼狈,却被冷千秋当着汐康帝和众朝臣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而让六皇子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居然无话可说。余光看到了九千岁,一脸的坦然淡定,扫过来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平和。
当下心里暗骂,真是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子,可到底那心是沉了下去,四个月中,自己虽然得以在朝堂之上跟父皇做了天家独处,却也让冷千秋和冷千冬兄弟二人无间隙地处了一百多天!
“一路辛苦。”汐康帝再不说话,也不像了样子,满堂朝臣,都撑大了眼睛,盯着他的两个儿子唇枪舌战。
他也在这对话中,缓缓定下了自己心中所想,看来,有的话,今天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啊,汐康帝忽然就感到有些头疼。
“能为父皇解忧,不辛苦。”冷千秋向前一步,抱拳说道。看起来仍然是之前的样子,可是汐康帝总觉得那话里有话,他心底忽然有感觉好似有风声刮过。
“我知道你从秋战到冬,全力抵戚,论家论国,功不可没。”汐康帝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若不是说点子嘉奖的话,实在说不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