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金天对郝知恩隐瞒了一段小插曲。 在来电影院之前,他才刚刚收工。一个卖螃蟹的小老板过生日,要找个摄影师,有人推荐了他。推荐人也是好意,跟他有一说一,说那小老板是典型的人傻钱多。照理说,他早就不接这种活儿了,但一来,人傻不傻的不要紧,钱多是好事。 二来,他想起了郝知恩。 金天想起他和郝知恩的相识,便是源于她过生日。 当时,他也早就不接这种活儿了。她却是他最美丽的意外。就这样,他赶赴了那小老板的生日宴,不是对最美丽的意外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期待,是觉得糟也糟不到哪去。 不料他大错特错。 生日宴不算铺张,那小老板一共请了四五家朋友,算上太太们和孩子们,二十人上下,坐满了两桌。最初,太太们唤着他满酒楼地跑,在各种人造的景观前搔首弄姿。后来,她们又叫他给孩子们拍一拍。 都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人手一台最新款的iPhone,埋头各打各的游戏。 太太们说来,宝贝儿们,笑一个。 他们便对他不客气:“烦不烦啊?” 这他都忍了。 直到酒过了三巡,那小老板指着蛋糕上的大寿桃问:你们看,像不像女人的胸?当然了,他用的字眼可远远比“胸”通俗。一边问,他还一边作势舔上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金天默默放下了相机。 众人却不满:“你是来看热闹的?” 金天接连按了十几下快门,并微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后来,那小老板拿了两个巧克力做的小寿桃,支使他:“来,你来给大家比比,像不像女人的胸。” 换言之,他要他把那两个小寿桃比在自己的胸前。 金天环视了一圈,太太们跟着哄笑,孩子们仍在各打各的游戏,偶尔才动动筷子,对父母们的“趣味”充耳不闻。他微笑着说了一声不了。那小老板拉下脸:“让你做,你就做。” “我是来拍照的。” “你拍照才值几个臭钱?那我一个卖螃蟹的,客人的皮鞋溅上了水,我还得给人家擦皮鞋呢!我三层楼的大别野里有擦皮鞋的钱,你两三个小时拿我六千块,还不能逗我乐呵乐呵?” 没错,六千块。 这对那小老板来说,是一掷千金。 对金天来说,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最后,金天碰是不可能碰那两个小寿桃的。他一边慢悠悠地收了相机,一边说会把拍摄了的照片通通奉上,至于钱,不要了,别说六千块,他连六块也不要了。那小老板再醉醺醺,也知道占了便宜,又骂骂咧咧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至此,金天怕只怕令推荐人难做,至于他的钱、时间、面子,都无所谓了。 在赶赴电影院的路上,他便做出了决定,决定接受西灵山当地政府的邀请。 对郝知恩滔滔不绝了一番,郝知恩却笑得心不在焉,点点头,没说话,金天不会不知道个中原因。 赵唯一。 他辛辛苦苦排练了多少天的驯鹿,在登台的前一天被赵唯一“雪藏”。据郝知恩说,昨天,是赵唯一一人分饰了克里斯托夫和驯鹿两个角色。但郝知恩忘了,他的表外甥女Candice是赵唯一的同班同学。 早一些时候,据Candice的妈妈,也就是他的表姐说,昨天,是赵士达临危受命,扮演了驯鹿,栩栩如生赢得满堂彩。 此外,他的表姐还问他:“有没有搞错,连你都被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那是金天第一次和表姐翻脸:“十年前,你们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面临着毕业,对未来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也对实际有着过度的解读。然后,你口中的‘那个女人’用十年的时间,嫁给了爱情,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凭一己之力站到她现在的位置,而你们靠父母,靠丈夫,靠子女,靠运气,或者靠着一张嘴,也一辈子都够不到她现在的位置。” 表姐脸都气绿了。 “Grace还好吗?”金天漫不经心地问道。 郝知恩到底有所保留:“我打算让她下个月去上学前班了。” 金天点点头,一言未发。 郝知恩画蛇添足:“大家都去上学前班了。” 也不怕越描越黑。 金天知道郝知恩有所保留,却没有追根究底。他想他迟早有一天会帮她分担一切,但总要等她先对他敞开心扉。等她先对他敞开心扉,接下来的刀光剑影就都交给他。 凌晨一点半,雪还在纷纷扬扬。 严格讲,圣诞节是过去式了。 车子停在郝知恩家的楼下,金天有点儿不舍,说要送郝知恩到楼门口。郝知恩失笑,说从这儿到楼门口,最多十步,我四肢健全你怕我走不到?金天也怕太矫情,便没再坚持。 郝知恩打开车门,两脚一踩进积雪,比她预料的厚,便下意识地金鸡独立抖了抖,顿时失去了重心。金天坐在驾驶位上,眼睁睁看着郝知恩不要说十步了,她连一步都没迈出去,便出溜了下去。没能忍住笑,他下车,从车头绕了过去。 他将她一把捞起:“不是说四肢健全?” “我错了,”她哭笑不得地攀住他,“恋爱中的女人连个瓶盖都拧不开,哪来的四肢健全?” 将郝知恩送到楼门口,金天将她身上、腿上,和鞋上的雪仔细地掸掉,又抱了抱她:“进去吧。” 郝知恩拉开金天羽绒服的拉链,双手一环他的腰,硬往里钻:“金天,我不会说可惜没早点遇上你这样的话,因为要是早点遇上你,我就没有Grace了,那可不行啊。我只能说,幸好我遇上你的时候还不算太晚。我只能说……为了你,我希望我的八十岁比十八岁,比二十八岁都更好。” 金天笑着用羽绒服的两襟将郝知恩紧紧裹在怀里:“和Grace吃醋是我不对,sorry,再也不会了。” 该说的话,他们心照不宣都不够,要说出来才没有后顾之忧。 她急切切道:“让你对我,对自己都没把握,是我不对。你说我是女王也好,是自己的奴隶也罢,可我首先是一个女人。你别忘了,你是多好的一个男人。” 他蹬鼻子上脸:“这倒是。对了,还没跟你说,那个‘拥抱大自然’夏令营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顾问,是一位青少年心理学家,女博士。她可是打破了我对女博士固有的印象,漂亮不说,还健谈,爱好攀岩和射箭,关键是……她问了我是否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