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浩的一个同学无意中听到他的父母在闲聊中说起老战友李国盛的事情。这个同学从父母的对话中得知,李浩的父亲李国盛早年背叛革命,加入国民党特务组织,是党的叛徒。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这个同学便告诉班上别的同学,李浩的父亲是叛徒,根本不是什么烈士。
李浩听了之后,非常生气,便和这个同学吵了起来,最后俩人打成一团,结果双方都鼻青脸肿。
儿子李浩的质问像一柄冰冷的利剑一样刺穿了张菲菲表面上已经麻木但实际上仍然痛苦不堪的心脏。痛苦和无助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更让她失去了理智。她下意识的抬起右手,重重的扇了李浩一耳光。
妈妈的反应吓得李浩目瞪口呆。自从李浩记事以来,妈妈从没有打过他,这是第一次。他忘记了疼痛,圆瞪双眼惊恐的看着妈妈。
儿子惊恐的样子让张菲菲从极度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拿儿子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不由得为李浩感到心酸。她一把将李浩揽在怀里,嘴里不住的对李浩说,她不是生他的气,请他原谅她。
孤立无助的母子俩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痛苦和折磨,开始抱头痛哭。他们的哭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带着痛苦和屈辱,又包含着辛酸和委屈。
张菲菲一边哭,一边告诉李浩事情的经过。
爸爸的事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的刺伤了李浩骄傲的心。李浩虽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他心里明白,妈妈不会骗他。
原来爸爸并不是革命烈士,而是革命的叛徒。
从拥有一个革命烈士爸爸到拥有一个叛徒爸爸,这个巨大的落差让李浩稚嫩的心灵无法承受。他对爸爸李国盛满腔的自豪感现在已经转变成了耻辱感。
妈妈从李浩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失望和痛苦,但她并没有试着去安慰他,而是将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希望告诉他。
从那时起,一直快乐开朗的李浩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失去了往日的快乐。
“孩子,其实,我始终认为你爸爸并不是叛徒。”
这么多年来,这是张菲菲第一次对另外一个人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和执着。她热切的看着儿子,希望儿子支持她的想法。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妈妈?你有什么根据吗?”
听了妈妈的话,李浩黯淡的眼神突然闪出一丝亮光。他何尝又不希望爸爸不是叛徒。
“我没有任何根据,我只是凭直觉认为你爸爸没有叛变!我非常了解你爸爸,他绝对不会背叛革命。”
听妈妈这样说,李浩内心里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马上就破灭了,他的眼神又变得黯淡起来。
“相信妈妈,孩子!妈妈一直有一个信念,你爸爸当年是奉组织的命令打入国民党内部的,是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情报员。”
“可你没有证据,妈妈。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浩的语气明显带着失望。
“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证据。”
张菲菲的显得有些犹豫。
“那就是说你有证据啦?”李浩立刻又兴奋起来,“快告诉我,妈妈。”
张菲菲告诉李浩,当年长征的时候,组织上为了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要求所有人尽量轻装从简。因此很多红军干部都不得不忍痛将自己的孩子留下来,寄养在老百姓家里。可是夏曦不顾很多人的反对,特许张菲菲带着李浩长征。而李浩的爸爸李国盛当年却是被夏曦打成反革命后逐出根据地的。
夏曦特许张菲菲带着李浩长征的举动引起很多红军官兵的不满。他们认为,许多革命者的孩子尚且被迫留下来寄养在老百姓家里,一个叛徒的孩子却可以带在身边,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就这样,你才没有像很多孩子那样,被父母抛下,从此了无音讯。”
说到这里,张菲菲的眼里闪着泪花,痛惜的看着李浩。
李浩觉得妈妈的分析很有道理,心中快要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夏曦呢?”
“夏曦在长征中死了。”张菲菲的语气充满的无奈,“如果他还活着,事情可能早就弄清楚了。”
“夏曦死了?”
“死了。”张菲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桌上这几样东西就是他死之前转交给我的。我认识这几样东西,确实是你爸爸的。”
“哦?为什么过这么久他才将爸爸留下的这些东西交给你呢?”
李浩略有所思的问道。他低下头看了看这几样物品,“这几样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查看过,没什么特别之处。”
“你打开过吗?妈妈。”
“没有。你的意思是。。。”
“妈妈,按照你的分析,我只是在想,如果爸爸真的是夏曦秘密派出的情报员,而夏曦想要留下这件事的重要证据,却又不想让其他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证据留在你的手里。”
李浩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他分析事物的能力明显超出了他的年龄。
李浩的推测让张菲菲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虽然这亮光很微弱,但毕竟看到了希望。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叫道:
“李浩,快想办法将这几样东西打开来看看,说不定秘密就藏在里面!”
李浩依照妈妈的话,首先拆开手枪,检查手枪的枪膛,枪管和弹夹,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东西藏在里面。接着,李浩又打开照相机的后盖,仔细检查照相机里面所有的地方,仍然没有发现他希望找到的字条之类的东西。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这块手表了。因为没有工具,李浩无法用手拧开手表的后盖。
可是手表这么小,里面能藏住什么秘密呢。虽然心里不再抱什么希望,但张菲菲和李浩在没有亲眼看到结果前,绝不会死心。
李浩拿起手表,和妈妈打了声招呼,然后冲出家门,去找镇上的修表匠帮忙打开手表后盖。
半个小时后,李浩兴匆匆的跑回来。还没进家门,他就激动的大声叫道:
“妈妈,找到了,找到了!妈妈。”
屋里边,一直焦虑不安,等着李浩回来的张菲菲听到儿子兴奋的叫喊声,知道事情可能有了转机,不由得跟着激动起来,
“是吗?快,快给妈看看!”张菲菲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李浩奔去。
李浩奔到妈妈身边,张开手掌,将紧紧握在手心的手表盖伸到妈妈面前,
“妈,你看,手表盖里面刻着字,你看,你快看!”
张菲菲接过手表盖仔细看了看,只见手表底盖的内侧面刻着几个字:
李人一代号7
夏曦
从字迹来看,字是用刀手工刻上去的,显得有些凌乱。由于手表盖是用不锈钢制作的,因此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字迹依然很清晰可辨。
虽然这几个字的意义现在还不十分明确,但张菲菲和李浩坚信,这几个字里面包含的秘密信息,是夏曦死之前秘密为李国盛留下的身份证据,这个证据足以证明李国盛身份。
夏曦是不是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才特意给张菲菲留下这个揭开她丈夫李国盛秘密身份的线索,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兴奋得几乎整晚没合眼的张菲菲和儿子李浩便早早起床,匆匆赶往中共中央社会部驻地找李克农。
张菲菲和李浩在李克农的办公室见到李克农。他们顾不得客气,便迫不及待的将手表底盖交给李克农,请他看手表底盖里面刻的字。
李克农看了看手表底盖里面刻的字之后,联想到夏曦留下的秘密文件,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在核实李国盛身份的过程中,李克农仔细查阅过夏曦留下的所有秘密档案。
夏曦的秘密档案中,确实记录着一个代号7的秘密情报员。
这名情报员奉夏曦的命令打入国民党情报组织内部,深深潜伏起来,等待夏曦的指令。可能是为了保密,在夏曦的秘密档案中,这个秘密情报人员的真实姓用墨水给涂掉了。
看到这份秘密档案后,李克农当时马上就联想到李国盛。他推测李国盛就是代号7的秘密情报人员。可是,谍报工作的严谨性和严格性要求他必须找到证据去证明他的推测。
现在事实已经清楚了。手表盖里面刻下的字足以证明李克农的推测。7号就是李人伊,也就是现在的李国盛。
虽然证实了李国盛的中共情报员身份,但由于李国盛的真实身份属于组织的最高机密,根据情报工作的原则和纪律,李克农现在更不能向张菲菲和李浩证实李国盛的真实身份。
因此,李克农只是模棱两可的向张菲菲和李浩表示,组织上会重视他们找到的这个线索,并对此进行认真的调查。
张菲菲和李浩见李克农视乎是在故意回避问题的实质,不免有些失望。他们再三追问李克农,可得到的答案和之前的一样。
临别前,李克农严肃的吩咐张菲菲和李浩,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俩都必须忘掉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再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最后,李克农向张菲菲和李浩承若,一旦组织上的调查有了结果,他会马上通知他们。
张菲菲和李浩虽然没有从李克农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可从李克农要求他们对此事保密这一点来看,李克农已经很明显的向他们暗示李国盛的身份确实很神秘。因此,他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坚信,李国盛绝对是组织派出打入国民党内部的中共情报人员。
此时此刻,张菲菲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信念变成了现实。她激动得开始轻声的抽泣起来。
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让儿子李浩幼小的心灵因李国盛的叛变而蒙受耻辱和创伤,张菲菲主动放弃在中央机关工作的机会,带着儿子到抗大教书,希望能够避免让儿子听到关于他父亲的事。她独自一人背负着叛徒家属的耻辱,经过无数次内心里的痛苦挣扎,凭着自己对李国盛的信念,终于快要熬到头了。她知道,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不会太远。到时候,她的丈夫,儿子李浩的父亲李国盛将会彻底抛掉背负多年的叛徒罪名,作为一名谍报战线的英雄凯旋归来。她和他们的儿子李浩将会因为李国盛而倍感荣耀。
李浩的眼里也闪着激动的泪花。昨天,当他听妈妈说爸爸李国盛的往事时,他的内心里充满了耻辱和痛苦。虽然妈妈坚信他爸爸李国盛是组织派出的特工,但他当时只是半信半疑。
现在,李浩坚信妈妈的话是真的。他爸爸李国盛绝对是组织派出的卧底。他内心的耻辱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内心的自豪感。
张菲菲和李浩娘俩都期盼着能够早日和李国盛团聚。
送走张菲菲和李浩后,李克农马上到档案室再次复查了夏曦当年留下的秘密档案,对照手表盖上留下的字迹,最终确认李国盛就是夏曦派出的7号情报员。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李克农立刻给中央写了一份秘密报告。秘密报告向中共中央详细报告了对李国盛身份的调查过程和调查结果以及李国盛多年来的表现,并请求中央恢复李国盛的共产党员身份。
李克农的秘密报告交上去后不久,中央就作出秘密决定,同意恢复李国盛的党籍和情报员身份。
李克农收到中央的秘密决定后,马上给正在新四军五师总部开会的王家瑞发了一份密电,指示他返回武汉后,立刻通知李国盛,中央决定恢复李国盛的党籍和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