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姚筠伯已经弄清楚温安久平时的出入时间和地点。
温安久在法租界的马尔纳街(现在的汉口友谊街车站路口至一元路口)开了一家巴黎饭店。他每天都会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从巴黎饭店出来,然后沿着马尔纳街向南行,到铁路饭店的拐角处左转回庆平里的家。姚筠伯认为这一段路是很好的狙击地点。
可是还没等姚筠伯展开行动,又有二个日本兵被暗杀。其中一个在积庆里被杀的日本兵同上次在联保里被杀的日本兵一样,凶手割断了他的头颅,并在尸体旁边留下相同的字条。
姚筠伯觉得不能再忍耐了,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进行有力的回击。他与侦行科副科长费克光商量之后,确定下来刺杀温安久行动的时间、地点,行动方案和备用方案以及撤退方案。
八月的一天,汉口宪兵队特高课高级特工河野率领一组特工分乘两辆汽车在玛领事街法租界出入口铁栅栏外面负责接应,另一组特工由特工总部武汉区费克光率领直接潜入法租界,埋伏在温安久的巴黎饭店附近准备执行备用方案。
狙击手林元龙此刻正埋伏在法租界铁外面离铁路饭店门前不远的一个三层民居里,执行狙杀温安久的任务。一旦狙击手没有机会或者不能将温安久射杀,费克光率领潜入法租界的这一组特工将执行备用方案,在法租界里面近距离刺杀温安久。
法租界玛领事街出入口设置了一道铁栅门,铁栅门长期紧闭不开,过往行人只能由铁栅门两边人行道上的小门出入。租界分界线两边分别由宪佐队员和安南(越南)巡捕在各自界沿内执勤。
狙击手林元龙埋伏在法租界外面的狙击位置,等待温安久的出现。这是一座三层楼的房子,房子的窗口居高临下正好对着马尔纳街西段,是一个很好的狙击位置。他可以从这里越过租界铁丝网的顶端看到马尔纳街到铁路饭店大门口这一段路上的所有行人,整个视界中没有任何障碍。而且,从这里射杀目标之后,林元龙可以从容撤退。因为他在法租界的外面,属于日军控制的区域。
温安久大约十点半钟从巴黎饭店出来。他穿着格子短袖衬衣和西装短裤。出了巴黎饭店大门之后,他点燃一支香烟,一边抽烟一边沿着马尔纳街向南行。到了铁路饭店的拐角处,温安久进入狙击手林元龙的视界。
此刻,林元龙站在窗口,双手举起德国毛瑟K98狙击步枪,通过瞄准镜瞄准温安久。这支德国毛瑟K98狙击步枪是他被捕投敌之前就在使用的,他已经习惯用这支枪。
当温安久转过铁路饭店的转角处时,林元龙就开枪了。
呯的一声枪响,温安久应声倒地,他手上的香烟也掉在地上。他的头部中弹,当场死亡。
由费克光带领进入法租界的这一组特工见林元龙得手,立刻从法租界出入口两边的小门撤离,然后分乘停在外面接应的两辆汽车离开。
温安久被暗杀之后,法租界巡捕厅明白暗杀肯定与日本人有关。不过,经过巡捕厅调查之后,除了发现狙击手是从法租界外面开枪射杀温安久和狙击手用的是毛瑟K98狙击步枪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线索,更没有发现日本人参与暗杀的任何证据。最后只好将温安久被杀作为悬案不了了之。
尉迟钜卿看到温安久被暗杀,心里马上明白这是日本人干的。他不知道日本人会不会采取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但他知道这只是事情的开始。不管怎样,这件事都可以当作是日本人对他的一次警告。
以前,尉迟钜卿根本没有想到过日本人也会采取暗杀的手段来对付抵抗组织。因此,温安久的死确实让尉迟钜卿受到震慑。
尉迟钜卿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民族主义者。他的法租界特别组只是在沦陷前,由戴笠临时组建起来的一个小组,主要的任务是掩护潜伏在法租界的军统组织,保护军统人员的安全。除了法租界特别组的报务员叶昭文之外,包括温安久和他自己,还有另外二名巡捕厅的巡捕,都是沦陷前不久才加入军统的。
现在日本人杀了温安久,尉迟钜卿开始担心,如果自己继续与日本人作对,日本人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尉迟钜卿开始感到害怕,毕竟他不是受过训练的特工。
李国盛听到温安久被暗杀的消息之后非常震惊。在常人看来,暗杀通常是被统治的弱势一方采取的反抗手段。日本人现在是武汉乃至半个中国的征服者,是强势的一方,仅仅因为法租界当局的不合作,就采取这样的暗杀手段,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法租界特别组虽然是戴笠亲自布置的一个小组,但是这个小组接受军统武汉区的直接领导。这个小组的任务就是利用法租界的便利条件,掩护军统组织的潜伏行动,保护军统武汉区的安全。
李国盛给尉迟钜卿打电话,约他晚上在金门舞厅见面。李国盛想象得到尉迟钜卿现在的心情,他需要去安抚尉迟钜卿,帮助他克服恐惧心理,让他的情绪尽快稳定下来。他不想看到温安久被杀之后,法租界特别组出问题。
金门舞厅是尉迟钜卿自己利用工作之便,在法租界开的一家舞厅。
金门舞厅在两仪街的一幢西式建筑里面,非常靠近法国领事馆。由于地点繁华,装饰华丽,金门舞厅很快就成为法租界里面著名的舞厅之一。
李国盛晚上8点来到金门舞厅。舞厅设在一幢西式建筑的一楼大厅。还没有进舞厅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和一个女歌手的歌声。
进了舞厅的大门之后,李国盛立刻对舞厅里面昏暗的灯光和音乐感到一阵晕眩,心脏也开始随着乐队的鼓点突突的跳动起来。
李国盛年轻时虽然风流倜傥,但他不喜欢跳舞,因此很少去舞厅,象金门舞厅这样富丽堂皇的舞厅他还是第一次进来。
李国盛之所以不喜欢跳舞,与他生长的年代有关。他坚信被列强欺凌的中国需要的是能够顶天立地,抵御列强的男子汉,而不是能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儒雅柔弱的娘娘腔。
李国盛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舞厅的环境,他现在能够看清舞厅里的情景。舞厅的舞池很大,透过变幻莫测的灯光,让李国盛感到舞厅里面装饰得金碧辉煌。
舞厅的左边设有几间包厢,右边摆了很多的座椅,供客人们曲间坐着休息聊天,或者享用舞厅里售卖的各自饮料和酒,还有西式点心。
舞池里面,很多男女相互搂抱着,在舞池中随着音乐尽情的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舞厅里各种彩色灯光随着乐队的音乐不停的旋转闪烁,让舞池里的男女宛若进入了迷幻空间,显得陶醉而又兴奋。
舞池的尽头是一个舞台,一个女歌手正在舞台上动情的唱着流行的歌曲,她的歌声委婉动人。她后面的乐队正在给她伴奏。
对于喜欢跳舞的人来说,到舞厅无疑是一种享受,但对于李国盛来说,舞厅对他是一种折磨。
李国盛很不习惯这样的场所,他尽力克服着头脑的晕眩以及刺眼的灯光和刺耳的音乐,走到舞厅的一个服务生身边,告诉这个服务生他是尉迟钜卿的朋友,要见尉迟钜卿。服务生一听李国盛是来找老板的,哪里敢怠慢,立刻带着李国盛去找尉迟钜卿。
服务生领着李国盛穿过舞台右边的的一扇门,进门以后,李国盛立刻觉得音乐声小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刺耳,眼睛也因为没有灯光的刺激感觉舒服多了。
门里面是一条不太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有几个房间。服务生领着李国盛来到最里面右手边的房间门前。这个房间是尉迟钜卿的办公室。
服务生敲了敲门,里面的尉迟钜卿立刻问是谁?
服务生赶忙回答说是一位李先生找老板。
尉迟钜卿打开门,将李国盛让进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装饰也比较普通。里面一个办公桌和一张椅子,还有一个长沙发。吊在天花板的吊扇正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声音。办公室的窗户紧闭着,大概尉迟钜卿也嫌舞厅的音乐太吵。
李国盛首先对温安久的死表示悲痛。接着,他开始安慰尉迟钜卿。
“尉迟兄,现在日本人狗急跳墙了,他们居然采取暗杀的手段对付巡捕厅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和温安久是军统的人,他们只是看到你和温安久不与他们合作,处处为难他们,有包庇抵抗组织的嫌疑,就对温安久实施暗杀,说明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他们的目的是要杀一儆百,警告法租界巡捕厅的官员,特别是你。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李国盛有些空洞的安慰着尉迟钜卿。如果日本人真的要暗杀尉迟钜卿,他没办法阻止。
“老板,如果真的象你说的,他们是因为温安久和我不与他们合作才杀了温安久的,那我目前的处境更加危险了。你知道,我在明处,他们要是用同样的方式杀我,那是防不胜防。就算组织上采取一些防范措施,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尉迟钜卿明显的表示出没有信心。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光防范肯定不行,我们还要采取其他的措施。”李国盛自己都觉得说的有些勉强,不过他必须给尉迟钜卿鼓劲。
“老板,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组织帮不了我什么。你也不要安慰我,过一天是一天吧。”尉迟钜卿有点自暴自弃的说。
“好吧,你也不要太绝望。我马上向组织汇报这里的情况,请求组织指示。”李国盛无可奈何的说。
李国盛接着问了一下尉迟钜卿小组其他成员的情况后,便赶紧和尉迟钜卿告辞,离开尉迟钜卿的办公室和舞厅。即使是坐在办公室里面,李国盛仍然觉得从舞厅传来的声音还是有点吵。因此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李国盛感觉到尉迟钜卿有点动摇。不过,就算尉迟钜卿由于害怕而屈服于日本人,受影响的也将只是法租界特别组。
李国盛也并不担心整个军统武汉去的组织会出问题。法租界特别组的成员中,只有尉迟钜卿一个人和李国盛单线联系,其他人并不认识李国盛。尉迟钜卿也不知道李国盛的武汉区机关总部设在法租界里面的原立兴洋行大楼里面,而且尉迟钜卿并不认识其他的武汉区成员。
李国盛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对手又多了一个,这就是成立不久的汪伪的76号特工总部武汉区。他知道76号在对付上海的军统和中统潜伏组织方面卓有成效。很多他的老同事和朋友都被76号给逮捕,最后都叛变投靠了76号。象王天木这样的同事最终也投靠了76号,在他看来,这76号并非浪得虚名。因此,李国盛告诫自己,工作中一定要谨慎。
李国盛知道姚筠伯是特工总部武汉区的区长。但是姚筠伯原来是中统的人,李国盛对姚筠伯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相信这次暗杀温安久的行动是他策划的。通过这次暗杀温安久的行动,李国盛认为姚筠伯是一个不拘泥于固定思维方式的人,他必须对他加以防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