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常的年景,年前都是最热闹的时候。门内的弟子,不管大小,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即便是冷淡的如章清儿,避嫌的如熊绮,都会脸上挂着笑意,各自有各自的玩闹。以李潇为首的太岁党们,更是会抓紧每一次可以整蛊小师弟小师妹们的机会和大家开玩笑。但是今年,扇子门内却是格外冷清清的。
虽然人大多都还在,虽然邹嬿竭力的想造出一种要过年了的气氛。但因为茅龙涛的回来,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有些想抓住这个机会在门主面前表现自己的,也因为茅龙涛一步不出小红楼而无计可施。
“贝贝。今年的年味不浓啊。”茅龙涛皱了皱眉头,贝夫人心中一阵胆颤,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三步。
“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有些不悦的道,贝夫人犹豫着走过去,茅龙涛拉住她的手:“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也是好好的。”
“是。”贝夫人低声答应道。茅龙涛皱了皱眉头:“多找些人来,把院子里都装点起来,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随着他一声令下,贝夫人立即就去找了邹嬿,邹嬿一转身马上把朱丹、张聿等几个人都喊了过来,该有力的出力,别叫一个人闲着。中午午饭也顾不得吃,张聿就领着一队小师弟们爬上墙,骑在屋顶上一面打扫卫生一边披红挂彩。朱丹从外面叫了些力工民夫,把院子里都清扫了一遍。茅龙涛站在小红楼上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孩子们果然都是还有干劲的,只是需要一个人点拨他们一下。不然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去了。”
鉴于邹嬿的表现还算卖力,其他几位也都颇有些苦劳。晚饭时分前,茅龙涛特地让向思南去把这几个弟子都喊道小红楼来。
“过年还有几天,大家先聚一聚。”茅龙涛乐呵呵的,好像慈父一般:“和往年一样,该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来来来,都坐下,都坐着。”
邹嬿她们有些拘束的相视了一眼,还是朱丹的胆子最大,她先坐到了茅龙涛的身边,邹嬿便只好坐到了贝夫人的身边。魏方拍开了一坛子酒,浓郁的酒香飘满了整个房间。
“好香,好酒……”茅龙涛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出:“这酒该是来的不容易吧?”
“从绍兴走的时候,师嫂她弟弟送的。”魏方笑容可掬的给每个人都满上了一杯:“李师弟,这可是好酒啊。”
李潇点点头:“嗯,好酒。”
茅龙涛笑了:“花花太岁,痴情种子。你师父我和你这般年纪一样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死要活的。不过啊,时间,就像水一样,回忆,就像是那水上的落花一样。谁见过黄河之水倒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朱丹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先给门主和夫人敬了一杯酒,然后自告奋勇的要给大家唱一段小调。贝夫人也赶紧就这个把话题给岔开。
一边听着朱丹唱着江南小调,茅龙涛一边笑着对大伙儿道:“你们这一拨人,最能起哄,最能凑热闹的就是丹儿啊。只要有她在,哪一天都像是过年。”
朱丹一曲唱完,回到座位上,气氛已然浓烈了许多。不知不觉的便是酒过三巡,大家几杯暖酒下肚,渐次都舒缓了起来。
不知不觉,大家都变得笑逐颜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李潇搂着魏方的肩膀,一杯接着一杯。在大家伙儿的起哄下,贝夫人还含羞和茅龙涛喝了一杯交杯酒。小红楼里欢声笑语,热闹喧天。朱丹还找人抱来了一些准备年夜里才放的烟花摆在屋顶上一枝枝的都点燃了。大家伙儿一起拥到走廊上去看烟花炸满天。
“真是漂亮。”贝夫人依偎在茅龙涛的怀中,就好像多年前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样。那天的吕氏山庄外也是烟花满天,各种姹紫嫣红,各种绚烂夺目。那时候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围绕着一群姐妹,纷纷对她表示最最热烈的祝福。
现在……她望着那些倚着栏杆的弟子们,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心里虽然有些落寞,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扇子门外,钱家老院中,钱姓老者正在默默地数着烟花,一边还念念有词:“黄——红——绿绿——白,黄黄绿白红,蓝白红白绿……”
烟花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老者也站在这里数了半个多时辰,他身边的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将他的话语全部都记录在一张纸上后递给他。老者接过来默默地看了几眼:“很好……哈哈,很好。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扇子门再怎样固若金汤,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纰漏,最后还不是要成为我们红衣教的盘中美餐。”一边兴奋的说着,老者把这张纸搓成一团后,丢尽了身边的一个小火炉中,看着它在炭火中慢慢地化为灰烬之后,才缓缓的踱步走回了屋子里。
与扇子门一起欣赏烟花的并不只有钱姓老者一人。在临江的一座塔上,蒙面的孟梅也正在凭栏远眺,隔江相望,虽然那烟花已经变得小了许多,但是却依然绚烂夺目,光彩耀人。
在她的身边,围着一群衣装各不相同的年轻人,有丐帮的弟子,有泰山派的少侠,还有恒山派的小师妹,昆仑派的愣头青,少不了少林来的小光头,当然也有真武派的嫩道士,简直就像是一场武林少侠的大聚会。
但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的看着她对着桌上的饭菜指指点点,横挑鼻子竖挑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刚才只不过有个人腹诽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现在还被挂在塔外的飞檐上吹风呢。
“吃饱了吗?”孟梅搁下筷子把头伸出窗外去,那个被挂在飞檐上的小伙子是个少林寺来的小秃驴,一颗熠熠生辉的脑袋在烟花的照耀下分外闪亮。
小秃驴拼命地点着头,孟梅当然不关心他的肚子是不是真的饱了,她问的只是他有没有吃够了西北风。吃够了的话,就该知道要管住自己那张讨厌的嘴。
“把他拉回来吧。”孟梅懒洋洋的道:“挡在那儿碍着我看烟花了。”
几个少林寺的师兄弟合伙把他们的同伴给拉了回来,蹬蹬蹬蹬,一串上楼的声音传来。唐晓玲和雷红拂总算是姗姗而来。
孟梅看见了唐晓玲总算有点儿喜悦的神彩:“小表妹,快过来坐下。吃了没。”
唐晓玲有些局促的在她对座落座:“吃过了……”
“多少再吃点儿吧。”孟梅忽然一下子变得很热情,让周围那一圈人都大眼瞪小眼。她还站起来主动地给她递过去两碟子糕点:“杭州的糕点,别处吃不到的。”
唐晓玲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孟梅又坐下来:“人都到齐了是吗?”
左右都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都点点头,仿佛是真的如此了。
“那我就先说两句,不爱听的自个儿跳下去,我不拦着。”孟梅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呀,这些年轻人。连剑都拿不稳,还都一个个以为是大侠。一脑门子的都是快意恩仇江湖梦,要是这个点儿还没醒,那么明年的今年也好过周年了。我呢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带着你们这些不中看也还不中用的家伙,虽然这次的任务没什么太大的风险,但是我知道你们闯祸的本事一个个都是独步武林的。所以,我要先说清楚——第一,要找死趁早跳下去,别日后给我添堵。第二,干完了事情咱们都一拍两散,大家各自眼不见心不烦。第三,如果我有什么说的不对或者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打我呀,打得过我就是你对,打不过我就老老实实地别唧唧歪歪。行了,我没别的话了。”
一番话说完之后,孟梅站起身来:“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说完这话,她走到窗边,手往那窗台上一搭,便飞了出去。唐晓玲吓了一跳赶紧飞奔到窗台外看过去,却被从上面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拽到了塔顶上。
孟梅站在塔顶上,搂着瑟瑟发抖的小表妹:“看,这里的风景不是比屋里要好很多吗?”
郊外,几天前刚刚落成的墓地中,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脚步无声的走近了那两块才被竖立起来的墓碑,碑前的祭品还没有枯萎,水果都还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那人蹲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铭文,雪地里反射着月光,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纤细而秀美的手指划过香炉,拿起一颗还芬芳依旧的苹果,看着那圆润的果实在手中一点点的枯萎,变得皮包骨头,而那黑色斗篷下的双眸却散射出了妖冶的红色冷芒。
“嗷……”一声狼嚎响彻群山,一只身材高大的灰狼款款从树丛之中走了出来,蹲在地上的黑衣人扭转过身去,看着它靠近自己,粗大的狼尾巴拍打着黑衣人,好像是在撒娇一样。黑衣人摸了摸它的头,仿佛是在同他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看见自己的墓地,还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呢。”
狼吻中喷出白色的热气,黑衣人宽慰似的拍了拍它的脖颈,又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烟火:“杭州……我又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