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影子”在平原之上摇曳，就仿若风中的烛火，忽明忽灭。

但“影子”绝不像烛火那般脆弱，闷雷在乌云中若有似无地哭嚎，偶尔从乌云中探出头的一瞬照亮了整片平原，也让“影子”的形象在这昏暗的视野中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它们仿佛仍然是黑色的影子，但却又流转着异样的光芒。猩红的双眼就像是毫无理智的野兽，吐着污秽的气息的嘴上还有着惨白的尖牙。它们的爪子上的光泽宛如金属一般光亮，但是却萦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灰雾，只有一小部分光亮能够从灰雾的间隙中透露出来。

平原的空间逐渐被黑暗笼罩，莱茵丝甩出一个照明用的光球，毫不意外地看到它只能照亮眼前一米的区域。这些“影子”是魔力的产物，能够对其他魔力产生影响也不稀奇。

看着黑压压的影子中不时亮起的金光，莱茵丝回头看了一眼，微微地眯起了眼。

斯莫法自从成为“神使”之后，尽管他已经是教会之中相当随性的那一部分群体，但他仍然要受到规则的制约。

使用“恩赐”能力的行为便属于需要严格管控的范围内，在实验阿帕亚的那台机械之前，他回到教会进行的筹备工作中也包含了向神父申请许可的一环。

即便斯莫法小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姑娘，长大了之后也没有多少阳刚之气，然而他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武力爱好者。他对于教会的管控没有怨言，但只要能够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地发泄他累积的压力与情绪。

更何况，作为莱茵丝的朋友，斯莫法早在很久以前便对罗索斯产生了浓厚的敌意。

斯莫法一拳捣进“影子”的嘴中，在金色的光芒下，“影子”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消解。在他的手下，“影子”仿佛拥有了实体一般。斯莫法撑着“影子”的脑袋跳向空中，将重心转移上去之后，手中再抓着“影子”的脑袋将它提起。

神职人员潇洒地在空中转了个圈，之后重重地将手里的“影子”摔向地面，砸出了一圈震荡的波纹。

“就这种程度吗？没有再抗打一点的吗？”斯莫法轻轻巧巧地落回了地面，他周边的“影子”已经荡然无存，“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8号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虽然“影子”能够被他轻易地消灭，但过多的数量也是一种优势。斯莫法现在精神十足，不代表他能够长时间维持这样的状态。

借来的力量终究是借来的，总有要还的时候。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斯莫法毫无畏惧。

“这么折腾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莱茵丝慢慢地走向了斯莫法，照明用的光球也随着她飘了过来，“说到底就是你的能力太弱了，赫米瑞亚。明明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神职人员，还非得学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什么骑士风格，喜欢一对一的战斗。你看看这么长时间，你才清理掉几个杂兵？九牛一毛而已。”

“我好歹也是教会的人。”斯莫法撇了撇嘴，“一对一的战斗才是绅士的风度！”

莱茵丝翻了个白眼，她走到斯莫法身边，和他背对背地站在了一起。

“一对一战斗的前提是对方也想要配合你这种傻兮兮的行为。”她嘲讽地说，“对面是罗索斯，你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吗？”

“哦，我知道。”斯莫法悲悯地说，“我只是认为，即使对方是无可救药的恶人，我们也应该拿出自己的风度。恃强凌弱的行为总应该在对方不占理之后再进行，否则有损教会的形象。”

莱茵丝翻了个白眼，她选择放弃与斯莫法进行更多愚蠢的对话。

照明用的光球在空中快速地旋转了一圈，陡然往空中拔了一节高度，散发出如同舞台光效一般的灯柱，直直地打在斯莫法与莱茵丝的身上。

“哇，这是表演吗？”斯莫法夸张地说，“我亲爱的挚友，给我这样一个美丽的舞台，你果然是爱我的！”

“你现在嘴里跑的所有句子，等到之后回去我都会一一地跟你算账。”莱茵丝平淡地说，“你想想清楚。”

“哦，我智慧的友人，我怎么会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呢？”斯莫法迅速地改了口，“在这些黑暗的存在面前，光明是如此的诱人，它们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地扑向我们。当它们聚集在一起之后，我强大的挚友就会将它们一举消灭。以逸待劳是再好不过的战术了。”

斯莫法见风使舵的能力一向不弱，他每次都能够理解莱茵丝的意图，但却偏偏要先挑战莱茵丝的忍耐底线。茨若曾经评价过“他就是贱”。

8号与她的同伙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但也许是对她的“影子”们拥有相当程度的信心，她没有采取别的行动，仍然站在原地，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注视着他们的战斗。

“菲利”的能力是掌控世间一切的构成分子，但光明与黑暗却是带有一丝特殊的存在。想要取得光明的认同，就需要拥有足够纯粹的灵魂；而想要被黑暗所驱使，便要做好献上灵魂的准备。

莱茵丝从不认为自己拥有诚挚的信仰与高洁的灵魂。她会信仰女神，以创世神的规则约束自身，但不会去尝试使用那会将她灼伤的光明。不论她自己的意识是怎样的，她曾经被黑暗侵染，做出过应当赎罪的行为，洁白的光明是不会青睐于她的。

但是，她却可以连接斯莫法的气息，将他的光明遍布到这片平原之上。

能够使用魔法的佣兵与结合着“恩赐”的神职人员，不同体系的他们本应当难以合作，他们的力量本源相互排斥，而他们自身又没有血缘的联结，就如同不同血型的血液一样，难以相融。

但是，他们从年少时便已经结识了。

“会不会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斯莫法踹开了面前的“影子”，头也没回地笑嘻嘻地问，“现在这个样子还和当时的场景挺像的。”

“你现在提起这个，是怕我不会反过身来先干掉你吗？”莱茵丝冷冷地说，“第一次见面就利用我去赶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么小的年纪，你做起这种事来倒还真是顺手。”

“唔，当时只是迫不得已嘛……”他沮丧地垂下了双肩，“我之后一直在努力地想道歉，但是你被关在罗索斯里面，想联系都没法联系你。”

“我对这句话的真实性抱有怀疑。”莱茵丝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我出任务的时候居然冲到我的面前，想当着罗索斯的人的面把我带走，这叫没联系？”

“我的行动失败了啊。”斯莫法理直气壮地说，“所以等于没有联系！”

他们都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次失败的“劫狱”导致了莱茵丝回到罗索斯之后受到了极大的惩罚，让她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都只能待在小黑屋中，与毒蛇猛兽生活在一起。

但也是那一次触动了她几近麻木的心，让她的心底产生了一丝渴望与期待，才能够与莉莉安他们一直坚持到最后。

“你脱离罗索斯之后也不来找我，太伤我的心了。”斯莫法兴致缺缺地将凑到面前的“影子”打回原处，“明明教会可以给你们提供生活的地方的。”

“别在那说些你自己都知道怎么回事的傻话了。”莱茵丝翻了个白眼，“教会要是接纳我们这种人，教会本身的存在就会被人质疑。不用说别人了，罗索斯自己就会向外散播我们曾经做过什么，让我们变成过街老鼠。”

“影子”们逐渐地在他们的周边聚集起来，也许是畏惧于斯莫法的能力，它们在光照外徘徊，似乎在等待着某个时机，一次将两个人吞没。

“……好在你们成为了菲利佣兵团。”斯莫法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柔和，“现在想想，只要有实力就可以自由自在的佣兵，对你们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一次，莱茵丝没有嘲笑斯莫法那满怀宽慰的语气。

“别说废话了。”她简洁地说，“准备吧。”

莱茵丝只等了一秒的时间，那颗照明用的光球便带着光柱突然消失了。

这种变化刺激了“影子”们，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听声音，也不用尝试用眼睛去看，莱茵丝也知道它们此刻能有多么的狰狞，死亡离人类能够有多么的接近。

可是，也仅止于此了。

“我好久没有和你正经地并肩作战了，小丝。”

“我们从来就没有并肩作战过，赫米瑞亚。我还是要警告你，这个称呼会换来十倍的债务。”

“呜哇……”

不用看也能够想象到斯莫法瘪下的嘴，莱茵丝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她的气息强势地围绕在两人的身边，斯莫法的气息柔和地融入其中。金色的光点从他的手上散开，一点点地漫进两人的气息之中，在他们的身边形成温柔的光晕。

随后，光晕在一瞬间扩散开来，毫无阻碍地消融了它所接触到的一切。

这片平原变得空空荡荡，就连天空的乌云也变得稀薄，日光奋力地想要透过乌云，温暖这片冰冷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