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绝非易事,这点公冶青峰再清楚不过,可是正如宋缺所说,宫变不管成功与否,都能够延缓东齐出兵的速度。这也是功德一件,现在很显然北方战事将起,大唐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在这个时候,如果东齐顺利拿下金锁关,青龙关的话,那大唐将会面临腹背受敌,两线作战的尴尬境地,那时候可以说是进退两难,绝对会陷入困境的。
公冶青峰沉思了许久后说道:“在大唐,门阀是有军队的,他们想发生宫变都不容易,而东齐的军队都掌握在皇帝手中,我们想要发生宫变谈何容易。一旦消息泄露的话,公冶阀,宋阀都会被连根拔起,这点不知道宋阀主考虑过后果么?”
“一旦消息泄露,的确会让宋阀和公冶阀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再也无法翻身,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那就是东齐的军队并不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而是掌握在将军的手中。”
说到这里,宋缺拿出一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将军的名字,职务。他把名单交给公冶青峰后说道:“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很多时候,统治者办事情总容易矫枉过正,才解决掉一个麻烦,又会引来一个新的麻烦,总是在不断地解决新麻烦中度过。东齐皇帝看到了大唐门阀掌握军队的弊端,门阀尾大不掉,对朝廷产生威胁,很不利于国家稳定。于是在军事改革之中,严禁门阀插手军队,可是矫枉过正,以至于门阀世家远离军队,大量寒门子弟进入军队,掌控军队。这在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在一些特殊的时期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这是哪跟哪呀,宋缺这段话太深奥了,以至于公冶青峰压根没有听懂,寒门子弟掌握军队,并非是东齐特色,实际上南梁,北周也是如此,不是都好好的兵强马壮,战力十足么?什么叫做特殊的时期,是噩梦般的存在,这都是什么逻辑,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宋缺在讲什么。
公冶青峰不解地问道:“不错,基层将领的确是寒门子弟为骨干组建而成,可是每次出征的大将军都是出自豪门世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排兵布阵,领兵打仗依旧是门阀子弟。上次出征的不就是我们公冶阀的人么?”
“不错,的确是公冶阀的人,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么?”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一战可以说是东齐的耻辱,当然也是公冶阀的耻辱,听到宋缺提起这场战役,公冶青峰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他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宋缺满不在乎地说道:“战场上胜负都乃兵家常事,没有长胜的将军,也没有无敌的军队。可是东齐的军事体制是,基层的将领都是寒门子弟,平日里他们操练军队,可以说和士兵有袍泽之情,最熟悉军队的长处,军队的不足。可是他们也注定是基层将领,永远没有机会独自率队出征,不可能率领数万,十万军队去上阵杀敌,这样就使得寒门将领没有晋升空间,无法依靠战功换取财富,对于朝廷的忠诚度大打折扣。而豪门世家子弟,只是在家中苦读兵书战策,几乎不在基层磨练,就成为军队高层,统帅大军出征。当然不排除这里面有军事天才,像昔日额东齐战神闻人伯傲,还有田长恭以及欧庆春等都是很优秀的军事指挥官。可除此之外,大多平庸。只是出于祖宗的恩荫出任大将军,他们率军出征,打顺风仗,顺水顺风的时候还好。可是一旦遇到顽强的敌人,打硬仗的时候,往往扛不住。至于打逆风仗则是必败无疑。”
这些,公冶青峰并不反对,这也是现实,上次十万大军屈辱性的被全歼,说实话,主帅公冶陵行这个纸上谈兵的主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东齐能够指挥十万大军的主帅的确是屈指可数,换一个也未必比给公冶陵行强。这就是东齐的现状,也就是宋缺口中所讲东齐军事制度最大的弊端。
高层的军事指挥官出身豪门,熟读兵法,大局观好,战略意识强。弊端是没有在基层历练过,对军队的整体把握不足,缺少实战经验,无法将整支军队柔和在一起形成强大的战斗力。顺风战还好,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一旦遭遇硬仗,遭遇逆风战,那弊端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功败垂成。
基层的将领出身寒门,大多是从哪个十夫长,伍长一步步爬上来,实战经验丰富,了解士兵真实的情况,了解战场,作战勇敢,身先士卒。可是很少经过系统学习,对于兵书战策了解不多,没有单独率队出征的机会。只能被动地执行大将军制定的战术,不管是对,是错,都不能修正,都只能被动执行。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上次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不能说士兵不勇敢,也不能说基层将领不骁勇善战,不身先士卒
,冲锋陷阵。可是战略战术是错误的,一开始基本注定失败的命运,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是炮灰。
打胜仗,是豪门世家出身的大将军,大元帅赢得朝廷嘉奖,加官进爵。打败了,都是基层将领作战不勇敢,无法领会大将军战略战术,最终导致兵败,一句话,寒门出身的基层将领基本上是背黑锅的。
这个时候,套路东齐军事制度没有任何意义,宋缺十分自信地说道:“基层将领长期得不到晋升,生活很清苦,只能吃空饷,克扣下层士兵的兵饷,使得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不说,而且不满情绪在军中蔓延。收买,收买,这些基层将领对于朝廷毫无忠诚可言,收买的价码很低。我们是不掌握军队,但是我们可以收买这些人,这张名单上的将领或多或少都有把柄,在我的掌握之中,只要我们愿意出钱收买的话,一定可以办到,宫变至少有七成胜算。”
收买,收买这些将领,这个时候,公冶青峰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用质疑的语气问道:“大唐天子登基区区不到两年,而你收集这些基层军事将领,恐怕应该有很多年了,你不觉得两者之间很矛盾么?”
“你想说什么?”
宋缺知道公冶青峰不简单,也没有想过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打发了,他笑着说道:“你说的的确不错,两者之间的确矛盾,我是寒社成员,不知道这样回答你满意么?”
寒社,果然是寒社,看样子寒社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纵观最近数十年,四国之间发生的每一件大事似乎都和寒社有关。寒社虽然不像门阀那样在某个地区无敌的存在,对朝局影响也不大,可是寒社可以影响四国,这点却是门阀做不到的。
公冶青峰只是沉默了片刻后便摇摇头说道:“宋阀主,开玩笑了,寒社是和门阀站在对立面的,可以说寒社是门阀的掘墓人。寒社存在的意义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铲除门阀制度,您身为宋阀的阀主,应该对寒社恨之入骨才对,怎么会是寒社成员呢,这有点解释不过去。”
解释不过,这个世界上解释不过去的事情多了去了,北周胡太后胡无垢还是寒社成员,而且地位极其尊贵,是寒社的圣女,甚至可以说在寒社是特殊的存在。这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大唐天子和胡无垢已经是那种关系了,这种情况下,你说他又和寒社是什么关系。
宋缺知道对方不相信,可是这些事情却没有办法去证明,他摇摇头说道:“看来,你对寒社还是有误解,有偏见。如果哪一天,你发现大唐天子武重楼和寒社有关系的时候,你就多少会明白一些了。寒社是什么性质,你不了解也无所谓,你只需要记住寒社的存在,对于你,对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够了。”
“还是说清楚的好。”公冶青峰出身公冶阀,说实话对于寒社一直都没有好感,也不可能有好感,现在要让他和寒社合作,确切来说是为寒社做事,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够稀里糊涂的,当然要知道寒社是怎么回事。
“好吧,那我就简单说几句,寒社简单讲就是废除门阀士族制度的一些不合理的地方,而不是毁灭士族门阀。士族门阀强调是血缘,出身,身份,宗法,而寒社强调是能力,贡献,努力,法制。就拿你为例,你的能力,武学修为要远远超过公冶天成,可为什么他是阀主,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阀主应该是他儿子,绝对不会是你。如果按照寒社的制度,有能力,肯付出,做贡献,有担当才是阀主的首要人选,门阀的阀主就好像是朝廷的官员一样,是有任期,有考核的,有能力,能够带给门阀远大前程,那这个阀主之位就坐得久。反之,机会被推下去,不能长久。如果不是公冶天成嫉贤妒能,排除异己,上次出征就不会是公冶陵行,而应该是你才对。如果,你出征的话,相信也不会有十万亡魂。这样讲,你是否对寒社多少有点了解了。”
似懂非懂,十分懵懂。公冶青峰是公冶阀年轻一代,武道第一高手,文武双全,文韬武略,排兵布阵,统兵打仗能力远远超过公冶陵行。可是公冶阀的阀主公冶天成才是主事人,是这个自以为是,嫉贤妒能的阀主把公冶陵行推上去的,结果就是东齐多了十万亡魂。
懂或者不懂,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到老者出现的那一瞬间,公冶青峰跪倒在地上磕头。
“起来吧,我不是你师父,你也没有必要行大礼。”
老者坐下来之后,摆摆手说道:“宋阀主,太小气了,都不能边喝边聊,老头子我还没有吃饭,你看着办吧。”
“仙师,您稍等,我
这就安排。”
酒席上来了,公冶青峰还是跪在地上,这就让老者有点不高兴了,他气呼呼地说道:“是不是老朽不给你解释一下寒社的事情,你就准备长跪不起?”
“弟子不敢!”公冶青峰的确不是老者的弟子,说白了他也没有资格做老者的弟子,可是没有老者相助的话,恐怕这辈子都困在六界了,绝对上不了第七界,也无法成为公冶阀第一高手。
“起来说话吧,有问题,我们边喝边聊,我今天有足够的时间陪你们两个晚辈聊。”
老者看上去只是六七十样子,可是知道他底细的人都知道,老者的大女儿都上七十岁了,鹤发童颜,看上去道骨仙风,好像是山里面修行的仙长似的。
有老者在,公冶青峰哪敢坐下呀,他主动给老者斟酒夹菜,丝毫没有一丝不悦,满脸都是崇拜的神情,对于这个家伙来说能给仙长斟酒就是最大的福分。
“是时候揭开谜底了,尽管这个谜底还不能对外公开,但是也有必要让那么东齐两大门阀的阀主知道了。”
“师尊,我还不是公冶阀的阀主。”
“住口,我说你是,你就是,难度非得把公冶天成杀掉,你才算是公冶阀阀主么?”老者示意宋缺和公冶青峰坐下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经过上千年的发展,世家的确到了应该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不管你们承认还是否认,门阀世家制度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毒瘤,再不铲除的话,一定会天下大乱,那个时候乱民闹起来,恐怕王侯将相皆成尘土。门阀世家也会归于烟尘,其实,这些道理你们都懂,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口号都喊出去一千多年了,可还是王侯将相出身世家,这注定了寒门,庶族会反抗。寒社的目的是不温不火地改变这个世上不合理耳边现象,并不是彻底消灭门阀世家。毕竟等寒门庶族闹起来,统治天下的时候,那绝对是彻底的消灭。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有能力,有担当,有抱负,你就会拥有属于你的一切,反之出身再好,也只能保证你一世荣华,但绝对不会有任何特权的存在。武将打天下,镇守边疆,保家卫国。文臣治理国家,还天下以太平盛世。”
这番话,如果别人说出来的话,公冶青峰一定会反驳的,可这个老人是昔日的天下第一人,是自己进阶第七界的引路人,比说老人说这些,即便是要自己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脑袋交给对方。
莫问天,噢,不自从被震断心脉之后就改名为张玄一了,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宋缺显然只是知道这个老者叫张玄一,是一个世外高人,对自己帮助很大而已。公冶青峰却是知道的,当然并不是张玄一告诉他的,只要是在那次跨界的时候,从功法上推算出来的。
张玄一下一句话就让宋缺和公冶青峰两人同时大跌眼镜了,他不急不慢地说道:“传闻世上有一个莫问天,一个莫问地,两兄弟都是天宗师。十四年前那一战猎杀七个大宗师,三十七个宗师的人,究竟是莫问天,还是莫问地就没有人清楚了。可是,不管是莫问天,还是莫问地,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和寒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寒社想要实现的目标是他们的终极梦想。”
太扯了,这个时候公冶青峰也傻眼了,没有想到这样子,他开始怀疑,究竟是莫问天还是莫问地帮助自己晋升的,眼前这个老者究竟是谁。
关于莫问天和莫问地是孪生兄弟,可只是传说而已,两兄弟从来没有同一时间出现过,确切来说,没有人见过莫问地,这就有点扯淡了。
很显然,关于莫问地是寒社的圣公这件事情,外界还不知道,其实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这个时候,抛出来,莫问天和莫问天,又扯到寒社,这的确是让公冶青峰和宋缺摸不到头脑。
说到这里,张玄一端起酒杯一饮而下,他有点伤感地说道:“十四年前,传说是寒社从中作梗,才造成了大唐之祸。可实际上如果是寒社造成的,为什么莫问天还要不惜和全天下为敌,救出太子武重楼呢,要知道一旦太子被杀,那么大唐就改朝换代,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性。当年的大唐先帝,实际上就是在实行寒社的纲领,最终遭到以宇文铛为首的四大门阀,十二世家反对,最终酿成大祸。当今的大唐天子武重楼依旧是在执行寒社的纲领,取消门阀世家特权,是寒社的纲领,未来也会成为你们的纲领。在大唐是天子武重楼实施,在北周是胡太后,那么在东齐,显然是需要你们的。”
让两大门阀的阀主联手阀对门阀制度,这个张玄一也真敢想,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