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俯首,轻声道:“早前的李三太太是二老爷请江湖艺人假扮的,就怕我家四爷认出来,每次见面说不到三句,就赶四爷走。
二老爷真是卑鄙!为了骗我们三房的钱,派人掘了三太太的坟墓,将三太太的尸骨挖出来,做得可太缺德。
昨日一早,四公子与二老爷大吵,二老爷还不承认,非说三太太还活着。直到四公子说他已经找到三太太的尸骨,将那个假扮的江湖艺人拉到人前对质,二老爷才无以应对。幸好一早,四公子就请了李家族里的两个老太爷入京主持公道,否则二老爷做的事还没人知道。”
被人劫持母亲要胁,李观的心里原就憋屈,又知早前的李三太太是假的,其间的怒愤可想而知。他一心想把母亲救出来,可闹腾一场,散去家财几百万两银子,最后才知那是被人利用。
江若宁没问敲诈去的银钱如何,只问道:“你有何打算?”
李观道:“早前,我只想振兴三房,没想钱财太多也是祸患。这些年辛苦挣下的银钱都被大房、二房想方设法地勒索、敲诈了去。要让他们吐出来,难如登天,我们三房无权无势,很难有出头之地,虽是说伯父,却也是靠不住。
念慈庵制药坊太过显眼,前些日子,已有工部、太医院的官员来找我洽谈,说朝廷看中了念慈庵制药坊,要将其收购,我已应下,愿以三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将制药坊转卖给朝廷。我此次离京,便是回青溪县与朝廷派来的官员办理交接手续。我与朝廷举荐了河土柱、河水柱兄弟俩,希望制药坊能继续用他们做小管事、账房先生。”
“少游,你不必如此的。”
念慈庵制药坊一年的盈利高达百万两银子,这是生生将一个赚钱的营生送给朝廷。
十六道:“我家四公子已拿定主意,待处理完三房家业,就前往江南琼林书院读书,两年后正是大考之年,争取一举入仕。我们家四公子,在这一辈里,原就是最聪慧的,一定会能高中进士。”
李观当年一举考中举人,便是考秀才时也是青溪县的案首,是青溪县年轻一代里最有才华的男子。但早前,为了有业,他放弃入仕为官,经历这番磨难,他已改初衷,为了保护自己与李阅,定是要走入仕为官这条路。
江若宁久久回不过神:“你……要入仕?”
李观肯定地点头,“我不是为自己,是为我们,也是为我们三房。三房无人入仕,被大房、二房欺凌如此,贪了我们的银钱,明明失理却连族里的老太爷也拿他们没法子。二房为了让族里的两位老太爷闭嘴,同意给族里捐十万两银子,大房那边也同意拿五万两银子……说到底,这钱还不是我们三房的。”
他心里悲凉,也对大房、二房的人失望透顶。曾想做一个自在的人,可他们竟欺他们兄弟如此,掘了母亲的墓,还设局欺骗他,从三房拿走一笔笔的银钱,最后还死不认错,凭借着他们的权势,就连主持公道的老太爷都向他们低头。
李观不甘心。
可他的眼里亦掠过一丝犹豫,更有一份无法掩饰的心痛。
“若宁,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他不是找她商议,根本是已经决定。
他再询问她,只是尊重她。
“我应该早些替你查清真相,是我疏忽了……”
李观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应该早些请你替我查真相……”
知晓真相时已晚,如果知道得早些,又或是查出真相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江若宁,他就不用因要兑践诺言而退让、隐忍。
一个声音在李观的耳畔回响,那人道:“李少游,我帮你救出母亲,或者说帮你找出真相。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那个人用一个条件与李观达成了协议。
李观想过很多法子,他请江湖中人帮忙救母亲,请朋友当说客劝李二太太放了母亲,可尽皆失败。
唯有那个人,只在短短几日后就找出了真相。
那人道:“该你兑践诺言了。”
“侠士请讲!”
“离开凤歌!”
李观摇头。
那人又道:“找一个可以让她信服的理由,离开她两年时间,就两年,可好?”
见李观未应,他又继续道:“李观,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你如何配得上她。你是举人,可你并未入仕,而你的大伯、二伯对你们三房并不死心,甚至于你的二伯一直在阻止你娶她,现在的你太弱小了。
我……喜欢凤歌。我需要一个与你公平竞争的机会,在这两年里,我会与凤歌相处,如果我用两年的时间还不能让她对我动心,我甘愿服输。”
他李观是君子,君子立世当一言九鼎,即便对方的要求不合理,但因早前应了,就必须践约。
是这人替他找出了真相。
如果他的母亲当真活着,李观相信:以那人的本事,一定可以救出母亲。
回忆归来,李观垂眸。
江若宁曾等了他三年。
有多少女子,可以这样一等再等。
李观深情地凝视:“若宁,你会等我吗?”
再等他两年。
江若宁迎视着他的目光,“我若说,待你处理完家业的事便入京与我完婚……”
李观脱口而出“不行”,他答应了那人啊。
江若宁苦笑,“你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尚公主……旁人看重,你却不稀罕。你想向世人证明,你拥有才华,你有本事,你可以凭着自己的能耐入仕,而不是以驸马的身份。”她理解他,因为理解,不愿为难,“好,我等你两年!”
“观此生,定不负若宁。”
江若宁粲然一笑。
她不想答应,可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李观的计划,而她更不想给李观留下遗憾,他未曾试过,便不再有憾,一旦试了,无论成败,都会释怀。
她现在才十八岁,再等两年也不过双十年华。
虽然女子及笄当嫁,可因她自幼流落民间,皇帝与太后都曾说过要多留她几年。
她不惧被人非议,这是太后与皇帝对她的疼爱,也没人敢就她双十年华而不嫁的人品头论足。
“少游有什么打算?”
“此次回青溪县,我不会再打理李记绣坊,这原是李家的家业,除了大房、二房、三房各三成外,族里公中占有一成,昨日我已与二位老太爷说了我的想法。他们已经同意了,我提出,愿意把三房的三成份子转让给族人,一成二万两银子。两位老太爷各收购一成份子,另一成转卖给二房。二房的意思,要李望与七郡主完婚后打理李记绣坊。”
十六不满地道:“别说二房的两位嫡出公子,就是大房的几位公子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他们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成,与三房的四公子、七公子相比可真差远了。”
李观道:“以前,我为了家业牺牲自己,现在不会了。只要三房让出三成分子,李记绣坊便与我们三房无干。以前倒是我着相了,正因我不忍毁掉母亲的心血,他们越发得寸进尺。
七弟是个本份守矩的,他有母亲留下的念慈庵药铺,到时候再在三房择一块新地建个小型制药坊,专供念慈庵药铺自家使用的还素膏、青霉素,就算一年不能像以前那样赚过上百两银子,维持生计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李阅那个药铺,一年赚上十几万银子还是轻松的,许多病患不远各里到青溪县念慈庵求诊,他们相信的是念慈庵药铺的口碑。
朝廷要开制药坊,李家也不必再与朝廷争利,退一步海阔天空。
现在的他,经历这一番波折之后,学会了如何取舍。
有时候太多的钱财未必是好事,有吃有穿够用就成。
李观又道:“我在京城添置了一些良田、房屋、店铺,决定将我母亲留在青溪县的陪房下人迁入京城来。那些人都是我们三房的,我不会留给大房、二房。上次,你让我替你瞧看院子、良田,我近来置了几处,你瞧瞧看,挑几处喜欢的去。”
江若宁笑道:“琅哥哥已替我买了一处宅子又一千亩良田庄子,这两处已安排合宜的管事打理。”
李观面容微沉,似有些不高兴。“昔日为助我,你几十万两的银票说给就给。”
“好!好,我挑些总成吧。”
江若宁为了哄他高兴,看了三处宅子,又看了一下田契,忆起自己的宅子便在荷花里南三巷,若再一处南三巷的宅子也不错,离得近不说,在那个位置上也容易租出去。入京的小吏,手头没钱的,都是先赁座院子住下来。
江若宁挑的是一处南四巷的三进宅子,又挑了石桥镇上的六百亩田良,早前慕容琅给她的田庄也在石桥镇上,这两处倒也方便打理。
李观道:“得空时,遣人去官府办理过户房契、地契。”
江若宁莞尔一笑:“唠叨!我记住了。”
“你呀……”
江若宁道:“今日一起用饭。你回青溪处理完家事,还来京城不?”
“待处理完,我带着十六去江南游学,待两年后的秋天我会入京游学,想来两年后定能与你重逢。”
一别就得这么久,说是两年,其实是两年半。
童试,又称秀才试,几乎年年都有;乡试,便是举人试,三年一次,每次在中秋节后;会试则是进士,是在三月,在举人试的次年;再又有殿试,与会试相隔半月到一月左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