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君方才忆起自己的话说差了,忙道:“子宁呀,近来提亲的人不少,你看上谁便告诉为娘一声。只要你喜欢,又身份相配,就订为世子妃;若是出身低些,订为侧妻。你是我儿,娶上十个八个也无碍,定要多多繁衍子嗣……”
谢婉君年轻时,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今到了她的儿子,她则希望儿子能享尽齐人之福。为得良缘,她可没少费心思。
慕容琅后悔死了,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脚底抹油开溜,现在被母亲、姐姐们困住,缠着他要换出个人来。
“娶妻有什么好的?多一个女人,镇日管东管西,还时不时哭哭啼啼,着实烦人。”慕容琅想到这里就厌烦得紧,就如他母妃,从他记事以来,就总闹胸口疼,一年到头总在吃药,便是有人说句重话,胸口又开始疼了,时不时还对着容王抹眼泪。
慕容琅小时候不觉,而今大了,直发厌烦得很,偏他父王还就喜欢谢婉君这般模样。
明月打趣道:“母妃,子宁不喜欢哭的,娶个爱笑的世子妃回来。我瞧吏部吴大人的闺女不错,见人就带三分笑模样。”
慕容琅恼道:“皇恩寺的弥乐佛更爱笑,是不是也娶他?”
谢婉君面容一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莫怪,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作不得数。阿弥陀佛……”立时伸手轻拍了慕容琅一下:“休要胡说,可不能拿菩萨打趣。”
慕容琅脑子一转,“母妃,我胸口闷闷的,得回去睡会儿。”
他寻了机会溜出主院,这才没被谢婉君缠着说娶亲的事。
这会子,谢少卿问到谢婉君胸口疼的病。
慕容琅道:“今儿午后又犯了一回,不过吃了药躺了阵子便好了。”
谢少卿点了点头,“无事便好!你吃的药是从海外商人那儿买来的?”
“可不就是,一瓶五十粒,得一百两银子一瓶呢,上回一口气把海外商人那儿的二十瓶全都买下。母妃说外祖也有胸口疼的毛病,送了两瓶过去。我已经吃了五瓶,想来明、后年的也足够了。”
江若宁是何等聪明的人,定是早就查过了。
谢阁老有胸口疼的毛病,谢婉君是十三岁才发现有这病的。谢阁老还有一个庶女,长到五岁时发了心疾,九岁那年,一天夜里心疾突发,待服侍的下人发现请来郎中时却晚了一步,那孩子竟夭折了。
谢婉君有一个同母的妹妹,早前以为是健康的,待大了嫁至扬州名门金家为宗妇,便时不时犯胸口疼的病。听人说,她的病要比谢婉君略好些,可她生的嫡次子,因胸口疼的病长到不到三岁就没了,还有个嫡长子也有此病,却比次子要轻些。
早前,金家还当金大太太是装病,直至后看到她的嫡次子生生因这病没了,才信她真有此病。
治心疾的灵药原是金大太太无意间发现的,早前吃了许多名医的药都不管用,有一天听一从海外来的金毛传教士说他那儿有治这病的药,便试着吃了一阵子,竟极是管用。金太太得了益,又推荐给谢婉君母子。自有这药后,一旦胸口不适,立马吃上两粒,就会舒缓许多。
谢少卿发现,他们一直忽略的问题却被江若宁给看破了。
或者说,这是谢家长辈才知晓的秘事,竟被江若宁悟透。
如今想来,慕容琅的心疾还真怨怪不得江若宁。
那所谓的克兄之名,就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谢少卿打量着慕容琅,“你而今大了,是该娶妻生子之时,你与表哥说说,你觉得千语如何?”
“表哥啊,我是来找凤歌妹妹的,你忙,我改日再来瞧你。”
慕容琅语速极快,生被谢少卿又提他的婚事。
烦透了!
怎么走到哪儿都有提,说什么他大了,该要娶妻生子,娶妻一点都不好玩,自己屋里多一个人,还镇日管束着他。
慕容琅前往飘花园时,却见卫什长等人正在搬家具等物。
江若宁不在,去了淳于先生那儿,说是要查什么卷宗。
翠浓、翠浅二人坐在花厅门口正在做女红,两人各拿了一块浅紫色的茧绸,衣裙已经做好了,她们在袖口、裙边补绣着缠枝花纹。
慕容琅挠了挠头皮,大家都有事做,只有他闲着。
上回,江若宁让他打听的事,他还没什么眉目,不如今儿就找几个交好的打听打听。
这般一想,慕容琅带着左仔等人离去。
*
翌日,江若宁起了大早。
在习武室里练了一会儿武,直练得满身大汗,方备了热汤沐浴换衣。
翠浓、翠浅二人分工,翠浅的厨艺稍好,早早熬了两样羹粥又蒸了包子馒头,腌了几个小菜,服侍江若宁、阿欢用早膳。
辰时,江若宁令卫什长备了马车,带着四名侍卫,携上阿欢去拜访敏王府七郡主。
待她到敏王府外的小巷子时,李观与十六已经到了。
李观揖道:“见过凤歌公主!”
江若宁挑起车帘:李观穿着一袭银灰色的锦袍,袍上绣着王羲子的《兰亭序》只是其间的一两句,却让越发显得儒雅俊美,看着他身上,就诱得人移不开眼。
有一种美男,他不需要说话,只需要立在一侧,他便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说的便是李观这样的美男子。
慕容琅静立时温润、高贵,就像是一块美玉。
李观的美如一轮皎皎明月,他拥有精致的五官,更有目空一切的风姿,令人仰望。
曾经的江若宁,常站在李记绣坊的下面,无数次看着他的窗户。彼时,他静立窗前,与她相视一望,回她一抹灿烂的笑。
江若宁打趣道:“少游来得好准时。”
再相见,就如在青溪县时一般。
江若宁的心里涌过一丝温暖,这是青春年少,两个同样落漠、孤寂灵魂走近时的温暖。
“不敢让公主久等。”
江若宁道:“通禀一声进入敏王府。”
七郡主上头有嫡母、侧母,加上她的母亲罗承仪早已失宠,又在十二年前就搬入敏王府北苑居住,令她身份尴尬。
敏王府里,分为前府、后宅,而前府是男人们的地盘。后宅则分为东苑、中苑、西苑、南苑、北苑。
东苑,就像是大燕的东宫,那里住的是敏王世子。
中苑之主为敏王妃。
西苑之主是侧妃顾氏。
中苑之中又住了些年轻美貌的侍妾,因位于中苑位置,自归敏王妃所管,她们每日要前往敏王妃所居主院请安,而她们所育子女,每日也少不得要向主母晨昏定省。
西苑之内也有好几位年轻貌美的侍妾,每日也要去向顾氏问安。
然,敏王府七郡主的亲娘罗承仪搬入北苑,因不归敏王妃管,也不归顾妃管,而是归一个同样是承仪位份的侍妾管,且这侍妾与她一样,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失宠,也是个做不主、说不上话的。
北苑就像是整个王府的冷宫,却又不是冷宫,那里的侍妾有下人服侍,每月也领有一份月例。只是苦了北苑里八位侍妾的儿女,因是庶出,再因亲娘不得宠,婚事无人过问。
还有一处南苑,则是府中得宠公子、郡主所居之地,亦有几位年岁略长的公子、郡主也住在南苑一带。七郡主因已到婚配之龄,在前面的郡主出阁后也搬到了这里。
江若宁去了敏王妃的主院,与敏王妃见罢了礼,寒喧几句,笑道:“凤歌今日来访,一来给三皇婶问安,二来想与七郡主说说话。凤歌与她有些误会,今儿特来说明白。”
敏王妃听人说,江若宁是与那个叫李观的同来,当即笑道:“你们晚辈的事,我这当长辈的便不过问。”
“谢三皇婶体谅。”
敏王妃唤了个嬷嬷来,令她陪了江若宁前往南苑七郡主所居的院子。
敏王府后宅,山清水秀石头美,空气清新,偌大的假山上设有水车,车轮转动,扬起水流,给空气增添了一丝湿气。“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骁”绿草发,蔷薇开,假山峭嶂:薛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涧边石鹤饮,山上石猿望。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柏苍松翠,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伴鸣琴,便堪洗耳,也可赏心。
容王府后宅,庭台楼阁虽不少,却少了几分生气。
敏王府因人丁兴旺,处处不是公子便是郡主,亦或是美人居住,倒让人赏心悦目。
兜转之间,曲径之尽,在篁林兰草间有一座雅致的庭院,但见上面挂着一匾,上书:双姝院。
引路嬷嬷道:“早前住的是府中二郡主、四郡主,她们出阁后,六郡主、七郡主便迁了进来。东跨院住的是六郡主,西跨院住着七郡主。六郡主已经订了亲,许的是顾妃娘家的侄儿,今年九月初二就要出阁,近来正在院子里绣嫁妆。”
六郡主虽不得宠,但她亲娘早逝又与顾妃走得近,便由顾妃做主订了亲事,虽说亲事算不得多好,但对方怎么说也是嫡子,只是家业单薄些,贵在那位顾公子六郡主从小就见过,也是个知书识礼肯上进的。
嬷嬷站在院子外头,“七郡主,凤歌公主来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