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君责备地望着次女,轻声道:“今日太后与各宫娘娘,是要替皇子相看皇子妃,替公主们选驸马,你来凑什么趣?”
明月似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成婚的贵女不在此列。”
明珊接过话,轻斥道:“明月,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早就是贵妇了。”
明月并不生意,而是捂嘴浅笑,嘻嘻笑罢,“要说天下的一等贵女,自然是第一富贵人家的皇家。凤歌妹妹初返皇家,是不是要献一下才艺?”
江若宁坐在太后身边,她一早就瞧出来了,凤舞、明月二人对她含有敌意。
凤舞曾是大朝唯一的嫡出公主,虽然已经出阁,可一直以来都是皇家的掌上明珠,可现在,宫里最受长辈疼爱的是凤歌,也难怪凤舞看着她,一副除之而后快的表情。
有一些恨,不是无缘无故。
谁让她抢占了太上皇、太后的宠爱,就连皇帝也对她极好,更对她赏赐丰厚。
凤舞见明月、明珊是刻意在帮着自己,想让凤歌出丑,立时大乐,“凤歌皇妹,你不会除了长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外,旁的便一无是处了吧?”
阿欢见她们是刻意,虽然师姐认祖归宗,可这些公主、郡主还是瞧不起师姐,骨子里就认定师姐是个乡下丫头,她们才拐了几道弯,故意说要让未婚公主也表演才艺之事。
淑妃与六公主使了个眼色,六公主立时会意,浅笑道:“皇祖母,既然凤舞皇姐提了,孙女这便献技。”
太后点了一下头。
江若宁坐着未动,唱歌、跳舞、弹曲,这些东西又不能吃饭,更不能解决问题,不过是打发时间的雅事罢了,可看着凤舞、明月、明珊三人的眼神,满满都是敌意、鄙夷之色。
她问身后站着的宫娥道:“翠浅,那紫色凤袍的是凤舞公主,另两位是谁?”
“回公主,穿额黄袍的敏王府的大郡主明珊、着粉红袍的是容王府的二郡主明月。”
凤舞算是她的皇姐,明月更是她的亲姐姐,明珊是敏王府庶长女,她与她们皆无交集,第一次见面,就招惹她们不快。
翠浅又压低嗓门,今日江若宁戴着烈焰之星现身,这也是引得凤舞忌恨的原因,当年凤舞出阁,曾缠着太后索要烈焰之星,可太后给了其他的宝石头面,却没有给她。如今见太后给了凤歌公主,以凤舞公主的刁钻霸道,岂有不忌恨之理。
慕容琅坐在父母身侧,正不满地盯着对面的明月:有这样当二姐的?明知道凤歌是他们的嫡亲妹妹,居然联合明珊、凤舞要让凤歌出丑。
凤歌出丑,她们就畅快了?
德妃娘娘笑道:“来人,着人把我的那本孤本〈兰亭序〉字帖取来。淑妃都添了赏红,这里有这么多的贵女,我也添上一件。”
这一添,竟是超过了淑妃。
今日是淑妃主持的宫宴,这德妃猛地跳出来添赏红是什么意思?
淑妃见太后兴致正浓,心下不快。
太后笑道:“哀家添了两件,淑妃可是要替阿五选妃、替阿六选驸马的,这怎么着也得多添一件。”
淑妃不敢添两件,是不能抢了太后的光芒,这会子听太后一说,立时笑应一声“太后说得是”,当即令心腹宫娥取了一套玉棋来,翡翠制的棋盘,白玉、黑玉的棋子,真真是一件宝贝。
太后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各位嫔妃想添彩头的都可以添上,若能让贵女们赢一件彩头才更好哩。”
这话落音,几位嫔位、贵人陆续都添了彩头,或是一件首饰,或是一件乐器,各式各样皆有,统络地摆在那宫案上。
六公主已更换一套大红色的舞衣,在一阵悠扬的乐声中,跳出一曲〈惊鸿舞〉。
江若宁看了几支歌舞,到了后面,便乏了味,不是弹琴,就是跳舞,要么就是吟诗一首,着实是让人打瞌睡。
虽然上林殿周围都有木制手摇大风扇,可到底抵不得里头的人多,大殿上又摆了几只冰盆,却让人昏昏欲睡。
阿欢开始还有兴趣,看到一半,就有些困乏了,打了哈欠,一扭头,发现住在主位上的江若宁扒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那睡状实在像个五岁稚童一般,头歪枕在左臂,一张原很精致的脸已经沉入鼾睡中。
而一侧,太上皇正伸长双腿,三顺儿小心地打着手里的扇子,生怕太上皇滑到地上,他正大口地吹气,嘴里发出低沉的鼾声。
江若宁原与太上皇长得相,这祖孙二人又都双双睡熟,两相比对,一老一少的睡相要多不雅有多不雅,在这热闹、喜庆的宫宴上,睡熟的他们与这庆宴显得格格不入。
阿欢低声轻呼一声“哎呀”,想要唤醒江若宁,怎耐又隔得太远。
慕容琅阖眸打瞌睡,正要睡,却见坐在对面人群里的阿欢正一脸焦急,随着阿欢的视线望去:太上皇睡着了!江若宁也扒在桌上睡熟了,她面前的摆着一盘时鲜的苹果,果盘上还有三片翠绿色的果叶,呼吸之间,直吹得那果叶飘曳摇动。
江若宁似正在做梦,舔了舔嘴,吞咽了一下,又继续睡了。
慕容琅一下子就乐了。
他还以为自己闷,原来江若宁早就闷得睡着了。
凤舞、明月、明珊等人一脸嫌弃地看着扒在宫桌上睡熟的江若宁。
只见明月与凤舞说了句什么。
乐声止,一位贵女的舞跳完了。
凤舞笑盈盈站起身,“凤歌!凤歌!”
江若宁依旧在睡,原本在场的贵妇、贵女有没留意到的,她这一唤,无数双眼睛都汇聚到江若宁的身上。
翠浅站在一侧,原就闷得紧,这会子见有人唤,立时向前几步,低声道:“公主!公主……”
江若宁睡得正香,猛被唤醒,突地大叫一声“什么事?怎么了?”
凤舞笑道:“凤歌皇妹,该你献艺了!”
江若宁看着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她,她睡着了?
慕容琅起身道:“凤歌妹妹要敬孝太上皇、太后,近来累得紧。就由……由三姐来代凤歌妹妹献艺。”
明玉惊了一下,让她献艺?
慕容琅出的主意?
慕容琅冲他挤着眼睛:“三姐自幼精通六艺,你选一样献艺就行了。”
明月恶狠狠地道:“三妹,你要敢帮她,便是与我、凤舞姐姐为难!”
赤果果的要胁!
就连明珊也与明玉递眼色:你今日帮一个,还是开罪三个,你自己选吧?
凤舞轻声道:“凤歌,今儿可没有代人献艺之说。”
阿欢见她们又为难江若宁,立时起身,大声道:“禀太后,师姐这几晚没睡好,每天晚上都在绘画,昨晚四更三刻才绘完,她是太困了。过去几日,每日午时四刻就要午睡……”
皇帝也没看节目,而是令宫人搬了一大堆的奏章来看,别个赏节目,他遇到觉得不错的就瞧上片刻,要是一看不是新颖的,就看他的奏章,仿佛这不是宫宴现场,根本就是在她的养性殿、御书房。
这会子,他听阿欢一说,笑道:“不知凤歌画的是什么?”
江若宁垂着头。
她绘的是西洋画,也不知能不能被他们所接受。
这原是她送给太上皇、太后的礼物。
凤舞道:“不会是信手涂鸦吧?着实见不得人。”
一个山野长大的丫头,难不成还能拿出能登大雅之堂的才技来。
凤舞扬了扬头,只要凤歌出丑,她就觉得痛快。
她是皇家引以为傲的金枝玉叶,而凤歌就是只能让皇家抹黑的公主,即便回了皇家,她也休想比过自己。
江若宁对翠浅道:“让人把那画取来!”
“是。”
江若宁依旧垂着头,“父皇,凤歌画技粗糙,还请父皇莫要见笑。”
淑妃含着笑,又有几个贵女陆续献艺,先是跳舞、弹曲,之后便是谢阁老的孙女绘梅作词。
肃毅伯谢家,乃是百年世族大家,家中才子倍出,便是他家的女儿,个个都是照着宗妇的标准进行培养。容王妃谢婉君、镇北王妃谢婉言皆出自谢家,谢家在文臣中自有“天下第一文臣”之称,谢氏门生桃李满天下,无人能及。
一树墨梅,傲然于纸,那一手漂亮的书法如行云流水,若不是谢小姐当场泼墨,很难让人相信,这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谢婉君双眸熠熠,“子宁,你觉得你的千语表妹如何?”
这些年,谢婉君没与在慕容琅面前提及谢千语,而今又动了给他娶亲的念头。在谢婉君看来:各家贵女千好万好都不如谢家嫡女一半好。
容王慕容植颔首点头,“这墨梅绘得不错,颇有谢阁老之风,那书法更得谢阁老真传。”
太上皇本已睡熟,突地听到乐声,猛地睁眼,就看到两名太监抬着一幅墨梅图,正在给周围的大臣、贵妇们看。
太后笑盈盈地招了招手,“谢家小丫头,你走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
谢家曾是清流,也是书香门第,曾是永乐皇后的舅家,永乐皇后因自幼被父亲所弃,嫁入皇家后,第一个扶持的不是父兄,而是舅家谢如茂、亦是第一代肃毅伯。肃毅伯爵位原是世袭三代的爵位,后在天乾帝时期,谢家对朝廷立有大功,肃毅伯爵位又被赏赐世袭罔替五代。
谢如茂立有祖训、家规,这也是谢家传承百余年而始终屹立不倒之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