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备军听令!全体都有,向后转!后队变前队,回寨!”
许青梧端坐于马上,爆喝一声。
回应他的是靴子碰撞之声,三百人同时转身,却只响了一声,接着整齐划一的行军步伐声又随之而来。
三百步卒,一个脚步声,一个目的地。
那位负责传令的骑兵,起先是一惊,转而目瞪口呆。
他算是老秦卒了,可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当今天下有那支队伍能如此默契,虽说只是行军整齐,动作一致,可他明白这种默契与团结,放在战场上会有怎样的能量。
熊大轻夹马腹撵上许青梧,笑道:“老兄弟们,还真给咱长脸。”
“那可不,”许青梧得意地晃着脑袋,“这才是天朝部队的冰山一角,回头我整理出个训练细则,先让常备军试试,效果好的话,我会派人去你和鲍飞机那里做教官,咱披云岭的队伍,就该有这样的霸气。”
“好事!”
熊大一喜,谄媚笑道:“要不,让我那四百多人先跟着常备军练?”
许青梧冲朱河抬了抬下巴,说:“你问问朱河答不答应?”
朱河睃了眼熊大,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神色肃穆。
熊大撇嘴,感慨道:“唉……自离了披云岭上,如今真成没娘娃了,就像你说的,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像根草啊!”
他见李慕白在偷笑,忽而眼睛一亮,犹如敲小白兔家大门的狼外婆般,笑眯眯说道:“慕白啊,没事了多去我那白水滩转转,哥哥带你乘船游览河山。”
“可以吗?”
李慕白一脸天真。
熊大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可以啊,白水滩那些造船师父,跟我可熟了,回头我让他教你开船都没问题。”
朱河立即叫道:“寨主,我举报,有人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
许青梧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熊大胆子立即大了起来,冲李慕白说道:“你看这常备军神奇吧,嘿嘿,改天让你看看,我手下那些人是怎么揍他们的。”
“只能赢不能输。”
许青梧给朱河下了命令,也就相当于敲定了两拨人的演武交流。
熊大朱河两人之间,立即有了点火药味,李慕白唯恐天下不乱,嚷嚷道:“这个好,你们谁要赢了,我教他最基础的呼吸运气法门,作为彩头怎么样?别看是最基础的啊,足够你们在战场上剩下不少力气呢。”
如此一来,就连许青梧都动心了,赶紧给朱河与熊大使个眼色,两人立即会意。
墨玄看不下去了,笑道:“慕白,要不你还是跟我交流学问算了。”
话音刚落,立即引来熊大与朱河的一致对外。
前方几人的嬉笑,立即引来了后方车队中章平的不满,他愤愤道:“贼就是贼,半点礼数也不懂!”
汉中郡郡守在车内听见了此话,将车帘挑开个缝隙望了一眼,一脸鄙夷地直摇摇头,叹道:“军队练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山野莽夫难登大雅,徒增笑料尔。”
“呵呵,是极,是极。”
郡丞附和道。
不一会儿,这事就传到了李斯耳中。
年过半百的李斯,横卧在车内,婢女轻摇羽扇,他睁眼瞥了眼车内的随行家仆,轻声道:“我当是谁击靴作响呢,原来是三百山匪在转身啊。”
家仆笑道:“山匪
蛮横,力气自然大些。不过,主人让他们领路,他们却旁若无人地嬉笑,这简直心无法度。”
李斯呵呵一笑:“法度?你也知晓法度。”
家仆尴尬无比,心想:胡亥在位时,不是主人你建议严行督责,税民深者为明吏嘛,天下哪个还不晓得‘法度’二字了?
“治军有方,”李斯叹一声,继而合上了眼睛,“这许青梧有些本事,你将这四字记下。”
家仆赶紧点头称是,拿出竹简提笔记下“治军有方”四字。
下午,李斯一行人终于到了披云岭。
许青梧早在披云岭搭起了一排排简易凉棚,李斯及随行的蜀郡、汉中郡官员,都各自分到了一间凉棚内,李虎这类身份稍低的则是两人间,再往下分直接就成了大通铺。
晚上,许青梧将酒席摆好,亲自请了数次,这才第一次见到李斯本人。
“在下许青梧见过李丞相,酒宴已备妥当,还请丞相移步。”
许青梧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老人,心想: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焚书坑儒等等政绩,居然就是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弄出来的,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李斯看了看许青梧,点头说道:“你这般年纪,能做出这些事来,很不错了。”
“哈,丞相抬爱了。”
许青梧不明其意,但还是客气了一句。
李斯没再说话。
蜀郡郡守立即呵斥许青梧道:“别愣着啊,还不带路,让丞相等你像话嘛。”
“呵呵,这边请。”
许青梧一伸手,躬身领路。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电视剧里为嫖客领路的龟公,而这位大爷还属于那种玩完了都不用给钱的豪横人物,他这种小角色,人家都懒得多看一眼。
他忍不住腹诽道:“妈的,要不是老子嘴贱,胡亥和赵高不死,你现在怕是已经在大牢里了,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蜀郡郡守抖过了威风,汉中郡的郡守也不甘示弱,立即躬身笑道:“丞相您这边请,小心台阶啊。”
一行,人虽不多,但绝对称得上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披云岭的礼堂内,李斯首座,两郡郡守、郡丞作陪,许青梧反而被挤去了客席。
有幸参加宴饮的墨玄、李慕白,更是被挤到了门口那桌,又被郡尉、县令挤到了背靠门口的凳子上。
李斯看着眼前的大圆桌,出声问道:“这是披云岭的习俗?”
许青梧陪笑道:“算是吧,在咱们披云岭吃饭,就是同桌而食,这样显得热闹。”
李斯看了眼桌上的食物,大都是时蔬野菜,肉食有,可并不算稀罕。一桌饭食虽然看着还挺精致干净,但他早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突然要他吃大秦平民才吃的野菜,他确实提不起下筷的兴致。
许青梧见李斯微微皱眉,赶紧端起酒杯笑道:“这是我披云岭酿的酒,丞相不妨先饮一杯,开开胃?”
“唔,酒清,香味醇厚,”李斯嗅了嗅蒸馏酒,小呷一口,“不错,很烈。”
“哈哈,丞相喜欢便好,回头您带几坛路上喝。”
许青梧想趁机打开尴尬的局面。
蜀郡郡守哼哼两声,冷笑道:“披云岭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上供给陛下?为何先前还打劫我的车队?你说你日子苦,今天来一看,比我这郡守过得都好呐。”
“这位大人说笑了
。”
许青梧笑道:“上供自然是必须的,可也得丞相尝过才是啊,若丞相都不满意,我怎敢贸然献给陛下?至于你遭人打劫,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蜀郡郡守待要发作。
李斯抬手说道:“小事就不要说了,陛下贤明,自有决断。”
许青梧举起酒杯笑道:“丞相所言极是,披云岭生活清贫,各位大人多多体谅。来来来,大家共饮一杯,我没啥文化,也不爱说话,只能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我先干为敬了。”
酒过半巡,李斯轻咳一声,屋内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瞬间安静下来。
李斯道:“素闻披云岭武器盛名,不知许寨主可愿让我等开开眼?”
“这个简单,”许青梧一招手,“门口那个谁,将你佩刀献上来,给丞相品鉴一二。”
“且慢!”
李斯抬手制止道:“我的意思是,可否看一看制造工艺。你也知道,我大秦武器制造历来以精良著称,不知与披云岭比起来,还差了些什么,所以想借此机会寻个究竟。”
许青梧早知道避不过,于是笑道:“披云岭自然是不敢与大秦相比的。这个我早有安排,明日我带丞相参观制刀,后个咱们去白水滩,看一看披云岭的船,还请丞相不吝赐教,多多批评才是。”
“嗯,甚好,”李斯抚须点头,“赐教谈不上,我只是替陛下看看而已。”
“丞相说笑了,您之大才,晚辈可是仰慕已久。”
汉中郡郡守见风使舵道:“哦?那我可得替丞相考考你了,你且说说怎么个仰慕法?”
蜀郡郡守沉声道:“你这山野小民,在丞相面前可得注意言辞,别满口尽是粗鄙之语,免得污了丞相耳朵。”
李斯眯着眼,老神在在。
许青梧给蜀郡郡守翻个白眼,起身说道:“丞相助先帝一统六国,此乃其一;逐胡定越,以显大秦之疆,此其二;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此其三;立社稷,以明主之贤,此其四;天下同文,以树秦之名,此其五;治驰道,立郡县,威服四方,此其六;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此其七也!仅此七条,晚辈穷其一生莫能及之,怎能不对丞相仰慕之至?”
“哎呀,你……”
蜀郡郡守诧异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打劫时话都说不清的小子,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许青梧笑眯眯看着他,故作惊讶道:“这位大人是怎么了?”
蜀郡郡守一时语塞。
李斯道:“我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此先帝贤明之德,非我之能也。许寨主,万不可胡说。”
他嘴上叮咛别乱说,可身体却很诚实,只见他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丞相过谦了。”
许青梧笑呵呵再陪一句,心想这马屁都拍到你心窝子里去了,你还好意思为难我吗。
不曾想,众人随着许青梧又说了些锦上添花的话之后,李斯却忽然说道:“听闻披云岭有一神器,名曰‘火器’,不知许寨主可愿献上?”
好嘛,先前要看制刀,还算是客客气气地逼迫,现在要火器,直接改明抢了。
李斯见许青梧没有立即答话,被夸得飘飘然的他,直接摊牌道:“我劝你莫要耍小心思,如今我一句话便能定你生死,你好好考虑考虑,可别让我白来一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