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长满胡子的中年男子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眼底中闪烁着一丝警惕之色。

然后才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心已经被挖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何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心悸与熟悉感，还有空洞外，另有一种......畏惧感？”

玄净心头一震，这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一时间他有些说不上话来。

一旁的青穗女妖更是被惊得张着樱桃小嘴，望着圣僧哥哥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怎么没心的个和尚还能活着？而且这般强大！不过确实能看出这个小和尚没心, 不懂得怜香惜玉，放着本大妖不识美色。

中年男子看着救下自己的小和尚不知情的神色，惊疑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拥有这种心的人身份？”

玄净疑惑：“拥有菩提心还有身份？”

中年男子未回话，青穗倒是抢先说道：“圣僧哥哥拥有菩提心？”

说这话的时候，这只妩媚女妖眼中的神色闪烁不定，有惊讶，有恍然，还有一丝稍事即纵贪婪！

玄净似有所感, 看了一眼青穗，吓得后者赶紧后退数步，低下了头，有些颤颤巍巍。

中年男子见此，对小和尚的实力有了一番新的认识，这名妩媚动人的女子，身上的气息显然不是人类，那就说明是化形大妖，乃上三境强者！却要如此看小和尚眼色，足见说明小和尚的厉害。

“圣僧哥哥，我去那边望风。”青穗一副落荒而逃的姿态，也不等玄净回答，就离开此处，不敢再聆听。

玄净大手一挥, 化怨气形成一个青光罩, 将自己跟中年男子笼罩，然后道：“你身后的钢钉, 我来拔出。”

中年男子伤势严重，后背鲜血淋淋，触目惊心，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蚀骨断魂针，岂是那般容易可以取出？”

玄净默然，他方才细细观察了一番，这钢针每一处的落处，乃陶道穴、神道穴、灵台穴、至阳穴以及命门穴，这只要取出稍有不慎，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玄净只好作罢，随后双手结印，施展出一记‘五蕴晶清’，一轮佛日在他指尖升起，落在中年男子身上，替他捋顺了有些杂乱的气脉。

虽无法将其治愈，但还是有些效果。

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色也没有最初的那般苍白，他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小圣僧相救！在下姓柳，名玉书，曾是京都长安儒道世家柳家的第二十八代传人，柳家向来一脉单传，本以为会在我这一代断绝，没想到还能逃出天牢......”

自称柳玉书的中年男子，神情真挚，继续说道：“救命之恩，救柳家不绝子绝孙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后若有需要在下的，就算赔上性命，在下也义不容辞！”

玄净微微摆手，他救出这男子，本意是想要看看，暗中相助招提寺勾结妖族的儒道世家是哪一家，现在听其自报家门，那柳家便可排除在外。

幕后黑手是与柳家交好的儒道世家？

不对，如果是与柳家交好的儒道世家，为何要把蚀骨断魂针打进柳玉书的体内？

柳玉书因为后背的钢钉伤势，佝偻着身子。

玄净有许多问题，便开口问道：“柳施主，可知是谁想要劫你出狱？还有你方才所说的拥有这种心的身份，是何身份？”

柳玉书摇了摇头，道：“是谁我目前不确定。”

玄净听出弦外之音，是不确定，说明有怀疑的对象。

柳玉书望向眼前的小和尚，继续说道：“拥有广灵心，你们佛门唤作菩提心，此乃天赠机缘，与一些有着天生仙骨的天才一样，修行速度会高于常人，成就亦是如此。拥有这种心的人会互相感应，就如我们之前见面感受到的熟悉感与心悸。”

“但是，此种心可以掠夺他人的心脏吞服，从而壮大自身的心！在修炼界，此心还有‘诅咒之心’的说法，自古以来，就有不少密辛记载说道此事，不知多少天才互相残杀，为了一颗心。”

玄净一时无言，许久之后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我的心是被人挖走吞服了？”

柳玉书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空洞，说明你是无心之人，可没了心，你是怎么存活至今的？”

玄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柳玉书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如今二人相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有防备之心很正常。

“你说除了这三个感觉外，还有一丝畏惧感？”玄净想起对方刚才说的，便再次问道。

柳玉书神色凝重，“是的，这种感觉很奇妙，说是畏惧，但又不是很准确，至于是何，我一直也捉摸不透，阐述不清楚。”

玄净沉默下来，消化着这段信息，要找出挖走自己心的人，可以从面前的柳玉书下手。

柳玉书拥有儒家叫做的广灵心，要劫他出狱之人，又下了死手，显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要他胸口处的那颗心！

“我想知道你怀疑的对象是谁？”

玄净也不知为何，有着一丝愤怒，或是融合了前身玄净的记忆，对这十六年来晕厥怪病的痛苦画面，记忆深刻。

“小高僧是想要复仇吗？”

玄净也没隐瞒，点了点头。

柳玉书沉声道：“小高僧莫要冲动，这幕后之人恐不简单。”

“小僧知晓分寸，不会盲目送命，柳施主直说便是。”

柳玉书见玄净的神情变得轻松后，说道：“京都长安，儒道世家，周氏与宋氏。”

周氏？

玄净再怎么沉稳的人，都忍不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为何会有周氏？难道把我抛进江流中遗弃的，乃是挖走我心之后的周氏？并非亲生父母？

看来此行长安，绝难平静。

柳玉书没看到玄净的表情，他继续说着：“我会怀疑这两个世家，是因为一个是与我交好的挚友；一个是与我柳家联姻的姑娘，也就是我的夫人，知晓我有广灵心的秘密，至于是谁......真不好说！”

柳玉书言罢，神情落寞，颇有一种看破人性的感慨。

“好，多谢柳施主告知。”玄净道谢了一声。

柳玉书的修为乃是五品正心境，他入天牢前，一脉单传的柳家已经落魄，他便选择从京都离开来到洛城定居，谁知在洛城与人交恶，那人恰好是近些年风生水起的某位大官之子，因此被陷害入狱。

在天牢呆了半年，那大官之子花了不少钱财，使得本来只配在第三层天牢的柳玉书，硬是被安排到了第五层，每日还惨遭虐待，身体日况俞下，若不是拥有广灵心，他估计早已死于天牢。

说起此事，柳玉书一脸感叹，想来柳家世代单传，但每一位柳家家主都成为了二品大儒，因此屹立不倒。

直到他，尽管拥有广灵心，可不知为何修为却始终很难增进，柳玉书一开始想不明白，直到在天牢中呆的这半年，回想自父亲去世后的这十年，总算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位挚友，隔三差五都会约自己喝酒，而每次的酒，都是挚友出的，按理柳玉书是不易醉倒的，可每一次都酩酊大醉。

还有一事，枕边人也是隔三差五的会熬汤给自己喝，说是醒酒与补身体的汤，与挚友相约喝酒的时间，恰好分开。

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可以遏制修士的修炼速度，甚至使其再无精进可能。

柳玉书看着满脸胡须，一副中年男子的模样，实则今年不到三十，他是十八岁迎娶了老婆，至今未有一子一女。

得知这位柳家之后的身世，玄净不免有些唏嘘。

“柳施主接下来作何打算？”玄净问道。

柳玉书驼着背，那五根钢钉已经不再流血，他抬头望天，道：“在天牢的半年，日日夜夜想着看看外面的明媚阳光，如今见得了，也算了却一个心愿。我这副身体，想要报仇也很难，所以我打算找个乡下或者深山，安享晚年罢了，要是可以，生过大胖儿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哽咽起来，转而泪流满面，情绪变得激动，“我怎么放得下？叫我如何放得下？”

一个亲朋挚友，一个枕边爱人，很有可能是联合起来危害自己，甚至于来到洛城得罪那如日中天的大官之子，也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的！

可要查明真相报仇，谈何容易？

玄净默默地看着柳玉书宣泄一番，许久之后，后者抹了一把眼泪，笑道：“让小高僧见笑了。”

柳玉书对于这位救命恩人，是发自肺腑的感谢，而且年纪轻轻，看着稚气未退少年模样，却有如此实力，当真了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管是佛门，还是道教儒家武道，都有能保留青春的功法，柳玉书现在实力尚未恢复，所以无法确认玄净的年纪，就认为玄净年纪绝不是十五六岁，可能三十左右，与那道首的大徒弟仙公子一般。

“你说得没错，你现在的状态确实要去隐居下来，至于真相，若信得过小僧，便交由小僧身上。”

柳玉书一怔，然后道：“小高僧，你我不过初识，为何要如此帮助在下？”

玄净双手合十笑道：“就凭那份熟悉感。”

“真的？”

“真的。”

柳玉书双手合十，因为本就驼着背，他做弯腰的动作如同被煮熟蜷缩着的虾一样，道：“阿弥陀佛，多谢高僧！”

随后，二人又交谈了一些关于京都儒道世家的现今势力，玄净对此有一番新的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聊完之后，玄净收起了形成青光罩的化怨气。

在不远处望风的青穗女妖见状走了过来，看到那满脸胡子的男子脸上有着泪痕，本想打趣一句‘圣僧哥哥不仅不怜香惜玉，让女人落泪，也还会让男人落泪’。

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见识过玄净的恐怖实力，也知晓他的为人处世，这条腾蛇精可不敢招惹，现在可乖巧了。

玄净给了柳玉书一袋金子，足够他去找个地方隐居。

柳玉书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了回洛城定居。

玄净带着他，很快就回到了洛城，此时招提寺那边的战斗已经早早收尾，不过接下来招提寺可不好过，作为弟子悟贪也不容易，此番招提寺或许还能存于世间，但那一亩三寸地，肯定会招来蚕食。

甚至于，招提寺会被迫迁移。

这些玄净不关心，想来那悟贪此番过后会好好做人，不在修炼邪功，若他一心向善，招提寺名声也会慢慢回来。

敬佛的香客还是不少的。

柳玉书买了一处较城中较为偏僻的宅院，附近也没什么达官贵人，都是寻常百姓。

安顿好他后，玄净告辞离去，说不管去了长安有没有查到真相，都会回来与他诉说。

柳玉书又是一番感谢，临走前他还给了玄净一本书籍，此乃他父亲当年苦苦寻觅的一种秘术，需六品境后才可修炼，可隐藏拥有广灵心（菩提心）之人的心，让同样拥有此心的人感知不到。

不过此秘术有个缺陷，别人感知不到你，你也感知不到别人，相当于互相屏蔽。

玄净要去京都，虽然被挖走过心，但那份熟悉感与心悸还是有。

小心为上，这等秘密术法，倒是可解决这一麻烦。

玄净告辞离去，他让青穗大妖别回洛城的妖族总部，去往洛城郊外等自己。

招提寺修炼邪功一事，牵扯过大，不仅洛城，恐怕京都长安也会派人来彻查一番，加之有回头是岸的悟贪协助，洛城的妖族总部将不复存在。

青穗女妖没有异议，它也很担心自己在洛城会败露痕迹，若是惹来太初阙的太上长老，二品化神境，那到时候就真的插翅难飞，连圣僧哥哥都保不住自己！

此次招提寺一战，这位太初阙的太上长老没出现，要么去参加品茶论道，要么就是在闭关修炼。

到了上三境，很多时候一闭关修炼，就是数月，甚至一年半载。

玄净回到居住的客栈，这条不算属于繁华街市的地方，也人满为患，正在议论着今日招提寺那边的动静之事。

曾有钱也在其中，当看到玄净安然无恙的归来时，顿时喜上眉梢，他很担心玄净大师出事，现在他把玄净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

花和尚寂空很听话，没有离开客栈，可他早已心猿意马，看那招提寺的动静，魔气冲天佛光万里，肯定是那位神秘高僧出手，替佛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