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半个多月，同学们重新适应了校园生活的节奏，老师们也稳住了神，开始计算评选上学期的奖学金。

奖学金的评选有现成的公式，每个人能得多少分，套进去一算就知道，整体的计算量并不大，但在办公自动化还没有普及的1984年，需要手工按计算器，然后核对检查，确保没有算错。

也算是个活儿，认真一点需要两个小时。

辅导员庄言想找个同学帮忙，苗杰第一个冲上去，抢到这个任务。

苗杰是一等奖学金呼声最高的候选人，本来应该矜持一点，让别的同学去算分，自己等着领奖学金就行了，可是上学期的一等奖学金有很大变数，曲军到底参不参加电工83级的奖学金评选，系里一直没有明确答复，苗杰关心则乱，顾不上再装模作样的玩风度，只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苗杰很清楚，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拿一等奖学金的机会，关系到将来能不能留京留校，和一辈子的前途相比，风度算个屁。

苗杰在食堂匆匆吃了晚饭，两毛钱菜票加二两饭票的一大碗面条，又买了两个糖包装在饭盒里带走，准备晚上当夜宵——今天晚上要帮庄言算奖学金，然后再去自习室熬夜看书，把浪费的两个小时补回来，可能会搞到很晚，肚子万一饿了，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傍晚的校园最为惬意，除了川流不息的老师同学，还有很多外校人员来清华园散步遛娃，苗杰来到无线电子系的办公楼，迎面碰上一个穿着蓝色涤卡中山装的小老头，手里拎着个半导体收音机，也许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音量开到最大。

“根据本台消息，第六届全国XX第四次会议今天胜利闭幕，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

“中央电视台正在热播的日本电视剧《血疑》，引起观众朋友的广泛关注，大家非常关心善良可爱的大岛幸子，为什么从放射物质钴60旁边走过就会患上白血病，今天我们请到清华园工程物理系的叶培淳主任，为听众朋友介绍放射物质钴60……”

没想到在收音机里听到清华园的老师，苗杰下意识的瞥了小老头一眼，对这个叶培淳主任非常羡慕。

既然是主任，应该就是工物系的系主任，如果将来也能留校当上教授或者主任，随便上电视上报纸上收音机，又风光又体面，和曲军也差不了多少……

找到庄言所在的辅导员办公室，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班的辅导员在算奖学金。

“来啦，咱俩互相配合，一个念数字填表，一个按计算器，这样效率最高。”

庄言交给苗杰一个国产计算器，黑白液晶屏幕，像一本书一样装在真皮封套里，很贵重的样子。

但是不好用，按键太小了，手指头很容易按错，一般都是用圆珠笔戳按键。

苗杰没有去拿圆珠笔，先转到办公桌前面，从上到下看电工83级名单。

没有找到曲军的名字。

苗杰心中一阵窃喜，犹自不放心的向庄言确认。

“曲军不参加这次奖学金的评选，听说是有人提意见了。”

庄言的神色澹澹的，好像并不知情，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苗杰不敢多说，低下头认真算分，圆珠笔把计算器戳的哒哒直响，就像一只轻快的啄木鸟……

奖学金的分数算出来后，报到学校很快批了下来，在周末的班会课上直接给大家发现金。

周末班会课的时候，苗杰特意迟到了一分钟。

少了曲军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他的综合分数稳居第一，已经预定电工83级本学期唯一的一等奖学金，现在就应该注意风度，尽量表现得矜持一点。

目不斜视的走进教室，教室里的阵仗却让他有点吃惊，除了辅导员庄言，还有系里的洪书记，学生处的焦处长和覃老师，覃老师脖子上还挂着一台海鸥照相机，非常正式和隆重的样子。

搞什么鬼名堂？

苗杰机警的左右扫视，确认没有看到曲军的身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发奖学金不算什么大事，都是开个班会直接搞定，洪书记和学生处的焦处长出现在这里，苗杰下意识的以为曲军又在搞事情。

曲军既然不在……难道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苗杰突然非常后悔，早知道洪书记和焦处长今天会来，不应该迟到一分钟，万一给领导留下一个自由散漫的印象，影响将来的留校，哪怕抽自己一顿大嘴巴子也不解恨。

还好，领导们一个个笑呵呵的，好像并没有生气。

“感谢焦处长和洪书记来参加我们电工83级的班会，在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个学期，我们班的同学们经过刻苦努力，取得了优异的学习成绩……”

领导们都来了，庄言想把气氛烘托的隆重一些，罗里吧嗦说了一大通没营养的场面话，然后开始发放奖学金。

首先是单项奖学金和三等奖学金，都是崭新挺括的牛皮纸信封，薄薄的好像空的一样，苗杰知道这是因为里面装的都是新钱，所以看不出厚度。

目光一扫，看到另一排座位的杨涛和向进轩，苗杰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脸上却依然绽放着真诚的笑容，为获得三等奖学金的几个同学热烈鼓掌。

杨涛和向进轩都和曲军走的很近，通过他的关系加入电子所，听说最近在做一个很厉害的项目，班里很多同学都很羡慕他们，苗杰却不以为然。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他们两个天天泡实验室，学习成绩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都和这次奖学金无缘，连个单项奖都没捞到。

向金轩还罢了，杨涛却着实有点可惜，他的学习成绩本来还不错，还没把课堂上的基础课学好，就急着忙着去参加课题组，将来肯定走弯路。

曲军那样的怪物几十年才出一个，何必跟他学？

三等奖学金发完是二等奖学金，二等发完是一等，听到庄言叫自己的名字，苗杰大踏步走上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