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来到朝歌城已经一个月了,陆海棠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个天底下最繁华也最危险的地方生活了多久。
他从小就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最喜欢的就是南桥下面的软沙地,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那里有着南城最好看的风景。
只是单纯的因为沙地很软,晚上住在那里很舒服。
尤其是桥下两侧的柳树出奇的高达粗壮,排成两排不知遮挡了多少的风雨,也就是冬天要冷一些,但好在青楼后面的小巷子很暖和。
那里会有楼内的人每天清扫,干干净净的,而且还会有不少贵人们吃剩的东西,虽然肯定沾染了不少的口水,可总算是吃得饱。
而且偶尔还能瞧见有尊贵的夫人怒气冲冲的进楼,不一会儿就有人急急忙忙从小门出来,见到他还会给些银钱封口。
陆海棠想着能有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衣食无忧就足够好了。
可在八九岁的时候他发现楼里的姑娘们总是出来看他,两眼放光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一样,小小年纪的陆海棠哪里是这些老手的对手,一天的功夫总是要被亲上好多次。
他觉得挺好,和姐姐们熟络了之后总会给自己带很多好吃的,还有换洗的衣服,渐渐有了家的感觉。
直到后来遇见了那个胖胖的猥琐老师,将自己从那样香艳享福的地方给带走了,带到了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
这让习惯了话痨的陆海棠有些无可奈何,几次试图逃跑都被抓了回来。
后来胖老师便每天都教他读书,并且承诺日后要带他修行,这样一晃就是十年的时间过去。
陆海棠也早就知道
了这位逛青楼从小门跑出来的胖师父原来是应天府的副院长,儒院那位圣人的师弟,大儒颜回。
十八岁这年,他拜入了应天府。
作为替师父保守大儒也嫖 娼这个秘密的交换,陆海棠在应天府的三年时间过得很滋润,而他的确天赋异禀,五道同修俱是已经来到了四境,若是单修其中之一的话,只怕早已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
陆海棠是骄傲的,在最后的佛门金身也已经修行到第四境后,他准备去南来居好生的庆贺一番,可却得知春花已经被人赎走了,那是小时候最喜欢亲他的人。
现在想想还能想到那个姑娘用手帕帮他擦脸时的模样。
怅然所失,陆海棠没了兴致,漫无目的的在城中胡乱走着,直到路过了南桥,在桥上看到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很不简单,站在桥上带着绝对的端庄和霸气。
从一个女子的身上感受到霸气,这很冲突,却偏偏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夜之后陆海棠便放弃了应天府的修行,自此肄业。
气的颜回差点忍不住打死他,后来被陆海棠戏称为那一天是自己这个胖师父距离圣人境最近的一天。
“在想什么?”
南城的一座宅子里,这是陆海棠早就买下的地方,里面种着很多的竹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竹园。
她很喜欢竹子。
“我在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海棠靠着竹椅,望着已经完全消失的红霞,就着最后的一点美意倒了一杯酒。
一位女子站在前方,长拖着的裙摆搭在地面,她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永远都是这样的平淡
:“怀念和留恋是最没用的情绪。”
陆海棠轻笑着,望着女子的背影微嘲说道:“就像我也是个最没用的人一样?”
女子没有说话,眉头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谈论这样的话题,又或者说像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碰触这样的话题。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从陆海棠肄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年时光,两个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差,但总归是留着一些情谊。
“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微凉的风吹动着竹林的叶子哗哗作响,秋天晚上的风很刺骨,就像是这句话一样。
“真是老套。”陆海棠喝了一杯酒,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有你的野心,我有我的烦恼,深秋,半夜,竹林,浊酒,一刀两断,这太老套。”
女子沉默了更长时间,似乎就连始终都无比挺拔的身体在这一刻都是微微弯下了一些,如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这些麻烦且累赘的情感。
“你以前说过,书里那些痴男怨女总是这么分别的。”
陆海棠诧异的望着她,调侃道:“我并非痴男,你也不是怨女,何况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太别扭。”
的确太别扭。
女子不再说话,两个人也早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当陆海棠再度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后,抬头看去却发现眼前早已没有了任何人。
他自嘲一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喝了起来。
“俗,太俗,真俗。”
陆海棠打了个酒嗝,抬头看着簌簌飘落的竹叶,咧了咧嘴。
“真他妈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