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 一出生便在山顶之上,沐浴着大地的第一缕阳光。
有些人则在山腰,亦有着不俗的风景以供眺望。
更多的人则在山脚,终其一生也只能在原地彷徨。
山腰上的人想要攀上山顶,山顶上的人却想在天空翱翔。
而在山脚下,总有些人想要到山顶上一览风光,为此,他们注定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孤独是他们的挚友;
棘藤是他们的玩伴;
风霜是他们的鹑衣;
甘露是他们的源泉。
或许脚上的铁鞋已然磨穿,仍有踏不完的尖石与峭岩;
或许你的眼神足够坚毅,仍有数不清的嘲笑与冷眼;
或许你不折不挠心生壮志凌云,仍会被人无情地踹下悬崖。
有些人踟蹰不前了,有些人黯然而返了,看似一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巍峨高山,竟残酷到近乎无径可走,无岩可攀!
我仍登岩不屈,愿时光为我颂歌!
徐予之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书写的这段话,有些哑然。
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愤世嫉俗了,虽然从未感受到过父爱的温暖,可有些人一出生便失去双亲,在这个人口鼎盛的世界上孤苦无依。
虽然那个不知名的恶魔不定时的光顾自己的躯体,可自己仍完好无损的活了这么些年。
在天使忙着救人、魔鬼忙着偷人的医院里也待过几段时间,见过也听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自己理应不该对这个还算公正的世界发出这样的牢骚。
不为其他,只因自己还清醒的活着。
一念至此的徐予之,又提笔在 时光 下面的空白处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写下‘感恩生活’四个大字,这才愉悦地推门而出。
客厅俭朴却不杂乱,不算大的空间被母亲隔离出一处专门供放一尊白玉材质的观音佛像,三支天然香已经燃尽,客厅弥漫着一股对徐予之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熏香味道。
佛像前面放着一个比脸盆稍大些的蒲团,此时在蒲团之上双膝跪着一面容柔和的中年女子,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极是虔诚。
正是徐予之相依为命十几载的母亲。
徐予之自记事起,便时常见妈妈跪拜菩萨,不过,香已燃尽妈妈还未起身的情形却不多见。
听得推门而出的声音,徐妈妈睁开了双眼,平和地看着徐予之,轻声说道 :“予之,来陪妈拜一下菩萨。”
说罢,便起身将膝下的蒲团移至一侧,徐予之立马‘哎’的应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之上。
“妈,您跪在团子上,我跪地上就行...”
见徐予之如此举动,徐妈妈那饱尝人间冷暖的面容上稍许解颐,动作轻缓却也不由分说地将蒲团塞到徐予之膝下。
“明天你就要开学了,妈妈真的很欣慰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一眨眼,我的予之就长大了,像羽翼丰满的小鹰终于可以翱翔天际了。到了校园里,
你一定要记住与人为善,哪怕是看待小动物树木花草 也要心怀慈悲,凡事都有业报,不可心生妄念! 若是遇到不公平的事...一定要记得以忍为上...”
说到最后一句,已明显感到她的语气有些哀恸,徐妈妈伸出右手有些轻颤地平抚在徐予之的心口之上,“你时刻要记得,你与常人不同,你是一个病人...”
徐予之双手捧回放在自己心口上有些凉意的手,和颜笑道:“妈,您不要担心我了,那只恶魔已经两年没来找过我了。有时我就在想,定是您的虔诚感动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将折磨我的那只恶魔关压了起来。您一定要记得经常给菩萨贡香,告诉她老人家可千万别把那只恶魔给放了出来!”
徐妈妈那黯然锁眉的面容有些舒展,“你就知道哄我开心,自你得病以后,妈不曾一日间断向菩萨问安祈福,只求你平安无恙!你是妈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跟慰藉。若没有你,只怕妈早就追随菩萨去了。”
徐予之朝着观音坐像叩了三个响头,便拉着母亲一同起身。“妈,您怎么老说这样的话!好像我很快就会没了似的。我身体强壮着呢!您看,我现在都比你高一个头了。”
见妈妈不语,又接着说道:“以后的日子呢,肯定会越来越好的,等我到了大学里适应一段时间后,我就找一份兼职,肯定是不太累的那种,陪读家教之类的,总之不会去做跑来跑去端盘子的。我都快二十了,总要学会自力更生啊,生活费呢,就不劳您老操心了,不过,学费还得问您要。所以说呢,您还要再艰苦奋斗几年,等我毕了业,以儿子我的优秀,定会找到一个薪水高且舒适的工作,到那时,您才可以颐养天年。还有,每个学期您一定要看望我两次,最好将小福子也带上,我怕时间长了,它对我这个小主人会生疏了。对了,妈!还有件事,我说出来吗,您可不能打我?”
徐妈妈没好气地翻了其一眼,佯怒道:“我何时打过你了?”
徐予之眨着眼笑道:“ 要是我在校园里碰到一位像您这般温婉知性、美丽娴雅的女孩子,我可能会厚着脸皮去追求人家,要是为此荒废了学业,您知道了会不会打我?”
看着徐予之眼中闪烁的狡黠,知子莫若母的徐妈妈何尝不知他心里打的这些小九九,无非是让自己宽心罢了。
徐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祥和说道:“要是哪个女孩能被我的予之看上,她定会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姑娘...”
徐予之竖着大拇指,夸张地大笑一声,“我的妈呀,都说天下最自恋的莫过于生儿育女的父母,可像您这么引以为傲的的自恋,全天下恐怕就我们一家,再无分店!”
“臭小子!”徐妈妈也笑着打了一下徐予之,便顺手整理其领口。
笑容在她的脸上只闪现了两下便消失不见,像堆积的乌云漏出一条缝隙,阳光才射出一缕又被快速地堵上。
没有人知道生活给了这位独身的母亲多少苦难,以至于连笑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奢侈。
没有人知道徐予之在她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以至于生都成了她所存在的附庸。
自然‘没有人’中并未不包括母子连心的徐予之。
徐予之见妈妈的双手静止般放在自己领口上,双目却怔怔地望向自己的心口,心中一叹。
双臂轻轻一环,将头搁在了妈妈的肩上。
自长大成人以来,还是第一次与妈妈表现得如此亲昵。
“妈,您真的不用担心我,到了校园以后我每天都会跑步,和班里的每个同学都会融洽的相处,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有愤怒、亢奋的状态。再说了,隔段时间您不是会来看我的吗?到时候我带着您,您带着钱,我们去吃好吃的,我再给您讲些学校里发生的奇闻轶事,好不好?”
“嗯”,徐妈妈语带哽咽。
徐予之想起儿时的自己第一次背起书包,妈妈蹲下身来帮自己整理衣衫的情形。
无论自己穿的多么仓促、多么凌乱,妈妈三下两下只能拾捯得整整齐齐,上学出门之前,一定要过了妈妈的眼才行。
那是的自己不明白妈妈为何将衣着得体看得那么重要,直到现在,才有那么一点模糊的认知,应该是不善言谈的妈妈在教自己做人的态度吧!
至今还清晰的记得为数不多的一次挨打,那是快上中学的时候,自己着魔似的向妈妈索要一双心仪且昂贵的鞋子,不允之后便撒泼打滚,被妈妈拿着扫把抽了几下才止住。
接下来,母子二人相拥泣哭。
想起这件小事的徐予之嘴角扬起,就像梦到妈妈又给自己买了那双运动鞋那般知足。
再后来,时间仿佛快进了无数倍,给自己整理衣衫时妈妈那蹲下的身子也渐渐躬起,直至现在扬起头才能够到。
一幕幕相依温馨的画面像一股股汩汩冒出的泉眼,齐齐汇聚到了徐予之的眼眶中,终化作一滴滴浑圆的泪珠落在地上。
“那啥,妈 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可别遗漏了什么...”徐予之扭过头,不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朦胧泪眼。
“嗯,妈在检查一遍...”徐妈妈也低着头,向房间缓步移去。
徐予之随意地躺在沙发上,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有些澎湃的心潮恢复平静,摸着心口自言道,“你可真够金贵的!怒不得也哭不得,等你真正的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了,我一定要喝得酩酊大醉来庆祝一下。”
自语过后,见他抿起嘴吹了一个音调起伏最简单的口哨,便见一只黄白相间的哈巴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到徐予之脚下。
徐予之毫不怜惜地提着头将其放到沙发沿上,摁着它的头,笑着说道:“小福子啊,明天我就要到大学报到了,能跟我妈解闷的就剩你这只傻狗了,我对你的要求不高,能别老把粑粑拉到我妈房间里,成吗?能不能做到?”
见它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并无举动,徐予之伸出两指在它肥厚的肚皮上微微一拧,那只哈巴狗发出低沉地两声‘嗯哼’便跳下沙发,头也不回地跑向徐妈妈的房间。
徐予之冲着那只落荒而逃的小福子喊道:“你刚才嗯哼一下,是不是答应了我了啊?”
不懂人言的哈巴狗自然不会回复。
徐予之暗笑一声,遂又无趣地撇下嘴,“真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