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元吉眼神闪了闪,最终点了点头,缓缓道:“宋德全统领全局,负主要责任,不过他已身死道消,也不好再追究了。”
“供奉七堂之人虽有大错,但奋力抗匪,忠心可嘉。段掌门,能否从轻发落?”
在场众人都有些意外,此事居然值得金丹修士开口求情,段成羽也是一怔,语气缓了缓,“既然陶真人开口,七堂罚俸的惩罚就先勉了。”
“但是,楚洪你身为堂主,不可不担责,罚俸一年,礼遇降为普通供奉,暂代堂主之职。”
“谢过真人,谢过掌门。”楚洪神色不变,口中道谢。
李铮长出了口气,心想这一劫总算躲过去了。
阎真人的寿诞,自然轮不到供奉堂出席,众人也没理由待在灵山宗本部,即日便起程返回桐庐山。
三万灵石成了泡影, 牛秉忠和侯谨等人相当不满,只有李铮和楚洪才知道, 能活下来已实属不易。
回程时没有货物累赘, 一行人几天便返回了桐庐山。
楚洪回供奉总堂复命, 消息传开,整个供奉堂都大为震惊, 连总堂主薛怀义也惊动了。
“既然掌门已下令责罚,我就不再另行处罚了。不过一年之内,恐怕不会再有外出差事落到你们七堂, 你等需好好思过,好自为之。”
薛怀义是灵山宗之人,在他眼中,这些散修供奉不过是消耗品,宋德全死了, 大不了再换一个上来, 所以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训斥了楚洪两句。
谁是副总堂主他无所谓, 只要他是总堂主就行。
宋德全的死, 倒是让其他几位堂主生出些心思, 想要争一争这副总堂主之位。
听说一年之内都不会有外出差事, 李铮大为舒心, 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学习炼丹。
一旦他通过炼丹成为灵山宗弟子, 就有了出入独照峰的资格, 说不定还能想办法给陶元吉的丹药里加点“料”。
回到桐庐山,李铮先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把金孝中的丹药和灵石送给金玉珠,在力所能及之内,帮他们父女一点小忙。
第二件是购买了一些疗伤的灵草和丹药, 一股脑地投喂给黄洪山。
这次黄洪山伤得很重,毕竟出手的是筑基修士。如此看来,黄洪山当初选择土属功法是正确的, 否则未必能抗住这一击。
李铮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想通过炼丹进入灵山宗的想法跟楚洪说了。
楚洪没有表现出惊讶,淡然道:“我早说过, 在供奉堂委屈你了。不过你有艺在身,又是体修, 想进入灵山宗非常之难!”
“你真的会炼丹?”
“一点点。”李铮谦虚地回答道。
他自忖有玄天鼎在手, 只要伪装做得好, 就算是岐黄峰的峰主来跟他比炼丹, 也一样不是对手。
“一点点?”
楚洪皱了皱眉,“那可不行。实话告诉你,若是灵山宗别峰的弟子倒还好说,外人想进入灵山宗,尤其是岐黄峰,那是千难万难!除非你炼丹极有天赋,力压宗门弟子,灵山宗才会动留下你的心思。”
“你也知道,岐黄峰有不少炼丹师客卿,但来来往往,却还没听说有哪一个被灵山宗留下的。”
李铮对玄天鼎很有信心,问道:“我有炼丹天赋,该怎么展露出来呢?”
楚洪沉吟一阵,说道:“每年八月初一,岐黄峰有一个炼丹会,一来为了考核本峰弟子,二来也为招收别峰人才,不限名额,只要身在灵山宗即可参选。你若是有信心,就去参加吧。”
“多谢堂主!”
离八月初一还有两个多月,李铮开始加紧炼丹。
上次他刚准备炼制凝气丹,结果就被委派了差事,这次接着继续炼制凝气丹。
黄洪山一直沉睡,无法给予指导,好在李铮已经入门,靠自己也能摸索出门道。
他每日去岐黄峰,在炼丹房里一待便是几个时辰,然后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引得岐黄峰弟子纷纷侧目。
一来二去,不少岐黄峰的弟子和炼丹师都知道有一个喜好炼丹的供奉, 不过大都不以为然。
隔行如隔山,没有经验丰富的炼丹师指导,普通修士想入门简直难比登天。
“真是牛嚼牡丹, 白白浪费那些药材,还不如给我练手。”
“一个莽汉,也跑来学人炼丹,怕是钱多烧昏了头!”
这是大多数人对他的评语。
这些风言风语传入李铮耳中,他也不以为意,一门心思扑在炼丹上,灵石用光了就用玄天鼎炼丹,然后再偷偷到外面坊市售卖丹药,维持他海量的灵石挥霍。
时间久了,连卖给他鼎的董贵都看不过去,劝道:“李老弟,我看你天天来炼丹,不知炼得如何了?老哥劝你一句,炼丹不比修炼别的功法,自己照着书左右都能练出点名堂。”
“你若是有灵石,不如请个炼丹师指点一二,也好过这样……”
“浪费灵草”这四个字董贵没说出口,不过李铮明白他的意思,不在意地笑了,拿出一粒浑元丹,“多谢董老哥关心,这颗浑元丹便送与你了。”
董贵是炼气大成境,正适合服用浑元丹,李铮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给我?”
董贵接过李铮手里的浑元丹,盯着看了半天,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脱口赞道:“好品相!”
“这是你炼出来的?”董贵有些不敢相信。
浑元丹使用的药材比养元丹多了近乎一倍,炼制更加复杂,很多进入岐黄峰两三年的弟子也未必能炼出一颗来。
李铮微笑不语,一副“正是在下”的样子。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提前给自己打出一点名声,让人知道有一个酷爱炼丹,又有那么一点天赋的供奉。
董贵将浑元丹收起,再看李铮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李老弟,你这炼丹之术是从哪里学的?”
李铮叹了口气,“我的这门手艺,不对,这门技艺得自祖传。实不相瞒,我祖父是一名炼丹师,我从小便跟着祖父学习练丹。”
“后来家道中落,修炼也一无所成,偶然间得到一本铸体诀,遂改修体,炼丹的事也就渐渐淡忘了。”
“来到灵山宗,手里有了余钱,每到午夜梦回,便会想起小时跟着爷爷炼丹时的场景……”
他三言两语间,一个有炼丹天赋,但因为世事无常,几经起伏,最终初心不改的炼丹弟子的形象跃然而出。
董贵听着听着,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使劲眨了眨眼,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容易啊!”
李铮含蓄地摆了摆手,“对了,董老哥,你知道往年炼丹会都比什么?”
董贵一听便明白他要干什么,微微一怔,“老弟也要参加炼丹会?”
“我想试试,主要是学习。”李铮坦然道。
“好!”
董贵挑起大拇指赞道,接着又道:“炼丹会当然是比炼丹了,考核的是三种丹药的炼制水平,分别为养元丹,浑元丹和凝气丹,俗称闯三关。”
“你能炼出浑元丹,我看闯进第二关问题不大。”
李铮拱手道谢:“借董兄吉言,我便尽力一试!”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日以继夜地泡在炼丹房中,砸下海量的灵石,总算小有所成,十炉里能开出两三炉丹药。
炼到这个地步,李铮觉得差不多了。他并不想成为真正的炼丹大师,那还早着呢,他只要能做到以假乱真即可,剩下的交给玄天鼎。
七月二十八这天,到了岐黄峰炼丹会报名的日子。
李铮早就得知了这一消息,特意跟楚洪请假,早早来到岐黄峰半山腰的圆形广场。
令他惊讶的是,报名的峰外弟子不少,足有近百人之多,不由心中暗想:“难怪修仙界有句谚语:荒年饿不死厨子,穷宗苦不了丹师啊!”
广场中央,一张八尺长的檀木桌后,坐着两名岐黄峰修士。
两名修士都是炼气境,左首是名白净脸的修士,眉眼之间略有些浮浪,名叫秦盛阳,只听他开口道:“师兄,今年参加我们岐黄峰炼丹会的人比往年多不少啊!”
坐在秦盛阳身旁的修士年长一些,名叫张伯年。张伯年揽须一笑,“这些峰外之人也想借此机会,见识我峰弟子的炼丹之术,毕竟宗门下发的丹药有限,有些抱负的弟子都想自己炼丹。”
“张师兄说的是。”
秦盛阳颇为自得地说道:“如果哪位表现好,被执事看中,加入我峰,既可炼丹,又能修习宗门功法,何乐而不为?”
“对了,张师兄,你说今年谁会获胜?”
张伯年洒然一笑,“这个问题太过无趣,除了咱们的甄师弟,甄文远还能有谁?甄师弟是甄执事之侄,天赋卓绝,去年和前年都拔得头筹,如今于炼丹一道造诣更深,今年夺魁更加没有悬念。”
说着口中啧啧连声,“根据本峰规矩,只要连续三年夺魁,便可获得进入心缘殿修行的机会。如果不是只有外门弟子才能参加,我倒是也想一试。”
心缘殿是岐黄峰一处修行宝地,是峰内弟子的向往之地。
秦盛阳也是一脸羡慕,“甄师弟真是厉害,不过赵师弟和魏师弟也不错,咱们岐黄峰定能包揽三甲。”
张伯年收起笑意,摇头道:“未必!你可知云鼎峰的朱九?他是炼器大师的徒弟,控火之术极强,炼丹一道也颇为精通。”
秦盛阳讶道:“炼丹用文火,炼器用武火,他两样都精?”
张伯年点头道:“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了!我见过他炼丹,虽然比甄文远略逊,但胆大心细,干净利落,咱们岐黄峰一众弟子,包括那客卿洪泰来都有所不及。”
听到洪泰来的名字,秦盛阳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哼”了一声,“洪老头年过七旬,却舔着脸跑来与岐黄峰弟子同场竞技,为了争前三名的奖励,实属不要脸皮。”
张伯年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吧,洪泰来不过是一客卿,能取个前十就不错了。前三?想都不要想!”
秦盛阳心中一动,听张伯年的话这炼丹会似乎有内幕,不过想想也正常,主考官是本峰执事,对本峰弟子有所偏袒那是天经地义。
时辰一到,秦盛阳起身宣布报名开始。
“灵禽峰,孟白羽……”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修士拿出二十块灵石,走上前说道。
参加炼丹会需缴纳二十块灵石的药材费,秦盛阳收下灵石,记录对方的名字,笑道:“祝孟师弟马到功成!”
张伯年拿出一块令牌,“八月初一,巳时来本峰。”
……
排队的修士们一一上前,轮到李铮的时候,秦盛阳愣了愣,怎么出来一个穿着供奉道袍的大汉?
“道友有何事?”
李铮知道对方误会了,从乾坤袋中取出二十块灵石,放在桌上,“珠瀑峰,李铮,报名参加炼丹会。”
秦盛阳的下巴依旧没合上,“你不是供奉堂的吗?”
“我听说只要在灵山宗,都可以报名。”李铮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意,不过有点勉强。
秦盛阳总算明白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灵石,语气化为冰冷,与之前对待灵山宗弟子的客气迥然不同,“五十块灵石。”
李铮一怔,“我看他们都是……”
没等他说完,秦盛阳打断道:“他们是本宗弟子,你不是,要交五十块灵石。”
李铮看出他眼里的轻视,不过想到自己如果在炼丹会上夺魁,成为灵山宗弟子,跟这人说不定还是师兄弟,便忍下一口气,又补了三十块灵石。
秦盛阳却看也不看李铮,转头对张伯年道:“供奉堂的土包子真有钱,刻意花费五十块灵石来报名充数。”
态度颇为傲慢,言语更是毫不掩饰地轻视,李铮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讥笑之声。
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李铮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这两人做报名这种杂事,想来在岐黄峰中的地位高不到哪里去,自己没必要忍气吞声。
李铮只当没听见,脸上表情风轻云淡,注视着秦盛阳将自己的名字记录下来,接过张伯年递过来的令牌,立刻把脸一翻,两眼直视秦盛阳,“铮字旁有金,是铁骨铮铮的铮,你把你供奉爷爷的名字写错了!”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金石交击,在场所以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现场一片安静,前面报完名要走的人也停下脚步,一脸惊诧。连一旁店里的董贵和卖药材的伙计也走出来,向这边观望。
秦盛阳脸“腾”地一下红了,愤而起身,指着李铮道:“你……你说什么?”
张伯年也是脸色一沉,“大胆,区区一个供奉竟敢顶撞灵山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