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雪正飘飘洒洒的落下,街道两旁挂起的不灭长灯一直延伸向北。
善卿昭掀开布帘看着董子阳玄色的衣衫,略显单薄的背影。
后来史官问起的时候,善卿昭就说,董子阳有两个时候是最让她动心的。
一次是中秋节他喊了她去海上赏烟花,再一次,便是现在。
他的府邸不算大,倒也是精致。
善卿昭被人领到了东院,夜里本就黑,东院虽然不小,但是却只点了一两盏灯。
下人拿来了换洗的衣服,很干净,只不过太素了。
善卿昭净身之后,只穿了一件中衣,左手脱臼的疼痛时时刻刻在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脸望向地面发呆,周遭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善卿昭做了一个梦,那是她小时候的事情。
灵力石没验出她的灵力,在被所有人所有人嘲笑之后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修好武力。
年纪尚小,又十分瘦弱的女孩只穿了单薄的训练服,袖口被护腕紧紧的束住,精巧的黑靴随着她的动作沾了一层白尘。
女孩每一拳都打的十分用力,眸子里满是认真。
“噗!哈哈!伯清你看她像不像一只小熊?”
年纪不大的少年半躺在台阶处晒着太阳,嬉笑着问坐在一旁端着一个药碗喝药的少年。
少年眉眼间皆是异域的妩媚,光那一笑,就像是能勾魂一般,令人神魂颠倒。
那位喝药的少年本是正襟危坐,眼睛瞥着打拳的女孩,贴在碗沿的嘴突然裂开,忙点点头。
女孩俊秀的眉微微一蹙,满是不耐烦。
“善子或你怎么这么讨厌?”
少年善子或耸耸肩,抬手遮住了耀眼的阳光,嗤笑一声。
“我们在说熊,又没说你。”
幼年的善卿昭翻个白眼,转身跑向了在一旁看书的女子。
“母后,为什么他们不用练啊?”
碧瑶停下了看书的动作,随手揉了揉善卿昭的头。
“乖。”
少年善子或起身,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嘲讽的笑更加明显。
“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弱鸡?”
善卿昭气不过,抬手打过去,善子或却轻轻松松的避过,一边躲还一边调侃她。
“是不是好生气?”
“是不是要把我打个鼻青脸肿?”
“哎哎哎!打不到啊?”
“哈哈!笨死了!”
……
“!!!”
善卿昭右手猛然挥起,似乎在完成梦里的动作。
她惊恐不安的转动眼珠,还沉浸在被善子或戏弄的恐惧里。
摘下红绫简单的洗漱,善卿昭突然有了一种闲的无事干的错觉。
原来碧瑶在的时候她会跟着暗卫出任务,后来要在希冀海岛每天上学,回来之后直接领兵去了军营,四五年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一次有这种找不到事情做的茫然。
期间下人来过两趟,一趟是给她送饭,再其次就是来给她送她昨晚的衣服。
她那衣服价值不菲,下人又重新给她缝补好了,扎眼一看是看不出上面的鞭痕的。
不过说实话那鞭子抽的还真是狠,善卿昭在心底以为她会因为经历了这么多回对自己好点的。
“姑娘,现在方便吗?”
门外声音突兀的响起,善卿昭一惊,回答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方便。”
门被推开,董子阳一身紫衣,散着的发丝皆在身后,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大夫。
“姑娘的手应该快些接上,不然会有影响的。”
董子阳看着她无力垂着的手臂,眉心微微一蹙。
“有劳侯爷了。”
大夫把药箱放在了桌上,轻轻的捏住了善卿昭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在她的肩窝处按压寻找位置。
“嘶!啊……”
善卿昭在自己喊出来之前理智的截止住,只是断断续续的吐着气。
大夫给她绑了一个纱带,虽然善卿昭觉得那很丑,但还是听话的把有了力气的手伸了进去。
那大夫突然靠近,似乎想去摘善卿昭红绫。
这可怎么得了?!
红绫一摘,那董子阳可不就认出她了吗?虽然被人认出是个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这人实在是不太适合啊。
“不不……不用了,早就受伤了……”
善卿昭有些慌张的解释,那大夫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董子阳这才作罢。
善卿昭在心底真的要为这个老大夫跪下谢他祖宗十八代了。
“姑娘的眼疾是在什么时候落下的?”
大夫走后,董子阳却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在她对面坐下了。
“没关系的,我能用神识看东西。”
善卿昭怕他不信又要给自己看眼睛,还特意拿起了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董子阳的手边。
董子阳的表情却不像是惊讶,反而是一种疑惑。
“董某只是想问姑娘眼疾是在什么时候发作的,没有要摘姑娘红绫的意思。”
“???”
善卿昭面色一囧,干笑两声,喝了一口茶。
“四五年前了,母亲去世,哭坏了眼睛,从那以后就见不得强光了。”
董子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拿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茶。
善卿昭却是如坐针毡,大哥你快走啊……哪的茶水不好喝啊,干嘛非要在这喝……
“还未问姑娘姓氏名谁,家住何处。”
善卿昭舌尖微抵上膛。
“九凰,凤凰的凰……家,家……我没有家。”
善卿昭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的家能被自己随口安在哪里。
“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在董某这里安顿下来吧。”
董子阳放下了茶杯,一本正经的看着善卿昭,善卿昭望着她突然恍惚,又想起了几年前他二人泛舟海上的场景。
“好,好吧,不过我没有钱能交付给侯爷,待到我度过窘境,定会一并报答。”
许久都没有听到声响,善卿昭才转头看向董子阳,安静的房间却突兀的响起了董子阳的笑声。
“哈哈,姑娘说笑了,董某……收留姑娘实则存了私心。”
什么私心?若是平常里的小姑娘,被你这么一个单身黄金汉收留,司马昭之心啊。
“什么私心?”
“第一次见姑娘,总觉得姑娘像我的一位故人。”
哈?
董子阳你该不会在说我吧?
“不过她在外征战的时候坠崖了,尸骨无存。”
善卿昭搭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勾起了一抹冷淡的笑容。
“能被侯爷惦念,那位故人也会高兴吧。”
“不,她恨我,她坠崖的时候我也在,她看到我了,我没有救她。”
善卿昭得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嘴角的弧度愈加僵硬。
“侯爷,我累了,来日再续吧。”
董子阳眼里的忧伤一瞬间撤去,被一种温和的神情覆盖住,虽然看着温暖,但是善卿昭知道,这不是他真的笑。
“怪我,说的这么多,倒忘了你是个伤员。”
善卿昭歪头一笑,不置可否。
看着董子阳离去,走出了院门,善卿昭才关上房门,后背紧紧的抵着门框发呆。
他不过才二十出头,一个人就要撑起护国侯府,他父亲的事情必定会给他留下一些影响,在这个朝廷里恐怕他也很难做。
若他父亲还在,想必现在他应该早就娶亲了吧,不是金枝玉叶,也必定会是身世显赫的大家族的小姐,哪像现在还要领兵打仗,征战沙场,家中却无一人牵挂。
在第二天里,因为东院平常没人住,东西也缺少很多。
董子阳竟然亲自给她搬来了暖炉。
善卿昭替他打开房门,看他只穿了一件单衣,除了束起的头发,其余的头发又用了一根发呆束着,善卿昭忙把拿起一件大氅地给他。
“你不冷吗?”
董子阳抿抿嘴,摇摇头,看着手里的大氅出了好一会的神。
第三日他又给她换了一个门帘,当然也是大侯爷亲自上任,搬了一把凳子站在门前用锤子使劲的敲着钉子。
第四日,董大侯爷又来了……
而且还领进来了一种丫鬟小斯,随意供她挑选,善卿昭不喜欢有心机的人,跳了里面年纪最小的一男一女两个便把人打发走了。
男的叫平安,女的叫福添。
第五日,董大侯爷,又双叒叕来了……
这一次是在晚上,善卿昭还在吃着饭,他便领了一众人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来抄家。
董子阳派人在东院的长廊上挂满了琉璃灯,点燃之后东院灯火通明,在廊下行走恍如白昼。
第六日,董大侯爷再一次光临小院,连福添都看不下去了。
“侯爷他这是鬼附身了吗?和平日里差太远了吧?”
平安挑挑眉,“附没附身不知道,我看啊,是侯爷迷眼了。”
“什么迷眼?”
平安耸耸肩,转身就走,故意的想看福添那种急切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善卿昭没了前几日的耐心,本来住在他家里她心里总过意不去,对他还算是客气,没想到这家伙真的是蹬鼻子上脸。
“你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
“我……想我喜欢你……”
善卿昭没有意想中的那般吃惊,反而眉心一皱,似乎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