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不似炎夏那般刺眼,温度却是极其令人舒服的。
橙黄色的阳光洒在少女略苍白的脸上,她唇上的朱红早就卸下,只有惨淡的粉白。
细长的睫毛轻颤,那被星辰大海填满的眸子茫然的看着四周。
当她看到地上散落着的几片碎瓦时,心中一片了然。
“嗯?”
她撑着身子起来,这才看到倚坐在床沿上的笙歌,看着他雪白的衣衫被自己压的满是褶皱,心中一丝羞愧划过,怎的就睡着了呢?
“醒了?”
似乎在善卿昭醒来的时候笙歌就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他并没有出声,他怕惊扰了她初醒时的懵懂。
善卿昭点点头,揉揉自己的脖子,才发现根本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想必笙歌照顾她是照顾的极好的。
她看着散落在床上的书籍,好奇心作怪,一直想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这些书籍似乎是在记载着什么,笙歌手中恰好也有一份。
“南宁国皇族的卷宗。”
笙歌顺着她的目光知晓她在看什么,就把手中书递了过去,自己也站起了身子。
但他一个踉跄,一条腿根本没有知觉,整个人都向一旁倒过去。
善卿昭也来不及接书了,赶忙一个箭步扶住他的手肘。
“小心。”
善卿昭吃力的扶着笙歌,这才发觉笙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高了……就连体重也增加了许多,她这个虚空的身子,若没有灵力支持,肯定是要被他压在地上的。
笙歌似乎很不喜欢善卿昭帮他,眉心狠狠地皱起,可又很快的舒展,这实在让善卿昭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没怎么,对了,你是不是在查南宁国的人?”
善卿昭睁大眼睛,嘴上敷衍的话都快要脱口而出,但是大脑理智一下子将他们拉回。
笙歌自幼便和她一起,那时她十六,他才不到十五,两个人又有血缘关系,自己这般防着他也着实太伤人心。
“嗯,暗卫阁的人,只知曾是南宁皇族的人。”
话刚说完,房门就被打开,走进一十五六的灰衣少年,手中端着装了半盆清水的铜盆,走进时,眼睛始终温顺的低垂着,自知里面有两人,也没有抬起一眼去看,本分的让善卿昭都感觉到惊讶。
“朔风?”
笙歌率先将白色毛巾浸泡进水中,揉搓几下,两手动作熟练,拧干了水分,这才递给善卿昭。
善卿昭接过时毛巾还是温热的,没有水滴落下,却还是感觉到湿润,这力道,真是恰到好处!
“他的事情……着实有些棘手,并非他实力高强,只是他的年龄实在是让人费解。”
“三百岁?”
笙歌接过她擦脸的毛巾,再次浸进了水里。
“不错,从未……不,出现过,但也只是传言,凤影的土地之前的国度,一位公主与西域一位皇子出逃,再无踪迹,可是,在五十年后,却又有人称见到了他们,容貌依旧,不曾霜染白发,那人曾是那公主的贴身婢女,早就成了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妪。”
善卿昭惊的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事?”
笙歌甩甩手上的水渍,点点头,并未答话。
善卿昭目光一直跟随笙歌,见他走到了门前,拿起了依在半扇门上的银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两指提着便走向了剑鞘,随意的插了进去。
善卿昭想起昨晚正是这把剑把自己射下来的,心中也多少有点顾及,剑薄如纸,却单单硬如玄冰,手柄满是规则刻纹,并没多余的繁华装饰,剑身处中间空了一个细缝,应该是血槽,接近剑柄的地方却做了几多镂空的花式,倒也是难得的素雅。
配上笙歌那一袭蓝纹白衣,当真是好一个谪仙误凡尘,年少摘纹霜。
“此剑可有名字?”
笙歌盯了那剑许久,似在沉思,许久才轻启薄唇,清冽的嗓音在屋内回荡。
“浸月。”
“浸月?”
笙歌面上露出一抹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不自主的摸上了剑柄上蓝紫色的穗子,“父亲本是取名为月白的,但我想着月白二字太过高雅了些,我总归是学不来那些名门雅士,实在不想辱了如此高洁耽误好名字。”
善卿昭噗呲轻笑了一声,指尖依旧敲打着桌面,并未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别时茫茫江浸月,唯见江心秋月白。
笙歌,哪一个都是比不上你这气质的。
“我认为此事还应去询问父亲,他只晓得肯定会比书上的内容详细。”
这句“父亲”,前面并未加什么词,这个词,对二人,尤其是善卿昭来说无疑是一个敏感词汇,笙歌也不知道善卿昭的情感,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含糊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在善卿昭心中还是掀起了无数波澜。
“我这样子?”
善卿昭指指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黑衣。
笙歌皱眉冥思,还是托人寻了一件白衣长衫,恰好与笙歌身上的花纹样式都差不多,只是尺寸上小了许多。
她也束了一马尾,配了银冠,高冠之末却留有三串银珠,这一点缀也算是增添积分女子温婉气息,不似她之前那般穿男子服装的那般凌厉。
抹额她想了想还是算了,笙歌带抹额能带出谪仙的气质,她带抹额还倒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收拾一阵,跟随笙歌一起去了天御的住处。
善卿昭抬眼看着院门上的牌匾,烫金的碎雪园三字格外显眼,她还真想不出天御这般妖异和她二哥这么像的人会起一个如此诗情雅意的名字。
想着这便走了进去,可当她抬头一瞬对上那满是怒气的眸子时,善卿昭身子一僵,每走一步路都显得不自在。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这不是我们的尊敬的公主殿下嘛?怎么有这个闲情来我们这个小地方了?”
林妙戈热嘲冷讽的语气实属是难以入耳,就连笙歌也狠狠皱起了眉头,啧了一下嘴。
似乎在警告,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是这都没能地挡住她继续说着这些话。
“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怎么能放下身段来穿我们这些平民的粗布麻衣呢?当初的那些傲娇呢?呵呵。”
善卿昭舌头一直抵着自己的上牙不让自己说话怼回去。
尽管这女人再怎么放肆,可她依旧是笙歌的生母,依旧是……她父亲……现在的正妻……
“够了。”
冰冷的语气,善卿昭感受不到一丝对母亲的关爱,这话竟然是从笙歌嘴里发出的。
还没反应过来,善卿昭就被笙歌头也不回的拉了进去,哪还顾院中的女人一眼?
就连善卿昭都怀疑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笙歌的亲生母亲。
“会不会不太好?”
笙歌紧抓着她手腕的手力道重了几分,头也不回的回答。
“无妨。”
二人进了主厅,辗转又去了书房。
善卿昭还未走至门前呢,就从窗缝中看到了一袭紫衣的男人,他一半的头发散着,胸前还垂了一缕,像是刚睡醒的美人,慵懒却又不失高贵。
“父亲。”
笙歌微微颔首。
可座上天御始终把目光放在手中的书上,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父亲?阿姐她来了。”
……又是一阵静默,天御唯一的反应就是腾出那支着脑袋的手翻了一页书。
他这是什么意思?
善卿昭眉心皱成了川字,眼睛紧紧的盯着天御。
许久,就在二人站的腿都要酸了的时候,天御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以正眼看着他们。
第一句话,就让善卿昭冰霜骤起。
“这么恭敬,怎的刚才不见得?”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让人几乎认为他是在唠家常一般。
善卿昭紧咬着的牙关松了许多,下意识的挣开了笙歌的手。
思虑一番,却又觉得合理,他维护自己的夫人,教训自己的儿子,她一个外人,哪有什么资格站在这说话?可这话却又多么的讽刺,分明就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善卿昭苦笑,“是,阁主教训的是,长幼有别,是少主任性了些。这云纹衫待善某解了窘境必会洗净送回,不会染了贵阁的眼。”
说罢,便转身离开。
笙歌随即跟上去,一把抓住了善卿昭。
“阿姐……对不起。”
善卿昭还是不着痕迹的拂开了笙歌的手,“回去吧,都回去吧。”
这个南宁,她是最不该来的地方。
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她这么高贵的一人,怎么就成了在正主这抬不起头来的私生子了呢?
笙歌最后还是没有拗得过善卿昭,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
回了碎雪园,他毫不遮掩眼中的戾气,直勾勾的盯着主位之上的夫妻二人看。
天御正悠闲随意的撇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像是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你们故意的?”
笙歌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可声量还是提高了几个分贝。
这引得刚被他怼了的林妙戈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做故意的?分明是她厚着脸皮来了我们这,还好意思穿我们家的家服,一个贱女人生的孩子,那就是一个小贱人!见不得光面的私生子!”
“你闭嘴!”
笙歌那张白皙的脸此刻已经涨红,他眼中的怒火使位子上的林妙戈触及到时就立马闭了嘴。
“确实见不得光面。”
啪嗒——
天御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狭长的眸子满是笑意,看向了笙歌,随即与对面的林妙戈对视。
“这还不是拜我这正妻夫人所赐?论手段,谁又比的过她啊?”
天御笑着说道,可这个笑容却让林妙戈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男人虽然笑着,可是根本觉不出一丝笑意,更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般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