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来的青牛坪论道,场面之盛衰,都不尽相同。既然是宗门晚辈自发筹划之事,对于参与名额和资质,只设定了上限,却从无下限。而对于胜出者,有无实质的彩头,都不好说。上一代人,随着本身家世富可敌国,又生性执绔狂妄的虞太性加入宗门,对每一届的青牛坪论道,都会以家族的名义捐赠一大笔钱,购置一两件灵力丰沛的天材地宝,或者法器宝物作为优胜者的彩头。
此后很多届,参与者都已争夺那份彩头为乐。胜出者倒未必是真正在意那份彩头,于修道一途上的妙用,而是在于此物所代表的西乔山“天命所归”之道修骄子的身份名位。这种不被祖师堂以任何形式记录和承认的名分,在同门当中,反而更有权威性。
但对于彩头一事,在又过了几十年之后,随着肖太柔一支的兴盛,风头又是一转。虞太性捐赠的那份彩头,在参与者的心目中,几近可有可无;对于人数众多的男弟子而言,更加在乎的,是在太柔师叔门下那一支的美貌女冠眼中,留个好印象。
此后每一届的论道,只要是男弟子勇夺魁首,几乎无一例外的都会得到众多女冠的青睐,其中择情投意合者结为道侣,得两位双修宗师传授欲乐修行之术者,不计其数。如上一届论道之后,评出的道修骄子赵玉枞,就与才貌俱佳的言玉瑾成了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所以赵玉枞值守山门的那天,偶遇师叔祖擒获两个年轻的“不系舟贼子”,押归山门之时,对于宗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语,就颇不以为然。
西乔山七子,按入门先后排名,程墨今的第一位入门弟子江太峣为大师兄,此后依次为唐太忠,虞太性,陈太极,肖太柔,章太玄,汪太中。其中江太峣,陈太极与汪太中,都是程墨今的弟子;而唐太忠,章太玄都是张墨青的嫡传;李墨白的门下,是虞太性和肖太柔这对道吕,真正做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所以上一届的道修骄子赵玉枞,作为陈太极的嫡传弟子,理应称虞太性为师伯,肖太柔为师叔。
今年这一届的所谓彩头,画风又是一变。对于众多的男弟子而言,依然是期望能在肖师叔门下的那些莺莺燕燕,妙目顾盼之下,多出些风头。但对于肖太柔门下的那批女冠而言,更多的,却是一睹西乔山两位倾国倾城的风姿卓约。毕竟五年前那一届,倾国倾城两位美男子,都还是少年。
每一届的青牛坪论道,其他支系,限三十人出席;而肖太柔那一支,无论辈分境界,人数是不限!
人数不限又能如何,肖太柔门下从玉字辈到芝字辈的弟子,加上五六个记名弟子,拢拢总总,不过三十余人。都是一座山门五六百徒众眼中的宝贝。
这一场下来,虽然其貌不扬的关芝林主动认输,但在一番苦战之中,突然破境而入金丹初停;面子里子,都赚了个满盘满钵。相反那原本高出一境,几乎可以碾压对方的倾国陈玉龙,一番极尽排场的施为,却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收效,而且这样的为他人作嫁衣裳,赢的比输的还要憋屈。
只不过女子的尖声喝彩,依然盖过了全场沸沸扬扬的众议纷纭。就算不为那倾国容貌的缘故,肖太柔那一支,毕竟要与虞太性的门下亲近一些。
下一场,是山上唯一的那支女冠弟子,对阵汪太中门下阵营。
汪太中的门下由名为章玉刍的弟子领队,玉字辈弟子,不过六人,只不过加上芝字辈的弟子,却凑够了三十之数。
无人识得汪太中,一生江湖漂泊之人,那有长年累月开山授徒的那份心性。这六个嫡传弟子,其中有半数是已经破了应天五境,自立山头的两位师兄轮番代师传艺,另有半数,是曾跟随师父数十年如一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学成的。好在那已经自立山头的三位师兄,都是不错的为人师表,收徒甚众,是以学有所成的芝字辈弟子当中,反而以汪太中这一支最强。
在一众女冠修士眼中,众多支系的师兄弟,就数汪师叔那一支,性情最为孤僻古怪,甚不讨喜。
所以今天不幸头场抽了个下签,那一群各种形式法袍争奇斗艳的莺莺燕燕,竟无人争先;最后领队的女冠郝玉珍不得不亲自下场。章玉刍自然当仁不让,昂首阔步走入场中,对那位相貌平平的师姐,抱拳一礼。
场中两位,单看容貌装束,其实是半斤八两。章玉刍身材高大,脸上轮廓分明,虽算不上英俊,却是男子气概十足,加上行止狂放,衣着随意,十足的江湖豪侠派头。
有其师必有其徒也。
而那位郝玉珍师姐,看样子比入门晚了不下十年的章师弟,好像还要年轻一些;鹅蛋脸型,柳眉清淡,胸前的风光倒是壮观得很,可惜腰腹之间的家底,也不薄。或许是让身材显得略微纤瘦一些,所以穿的那件收腰法袍,几乎无法包住那两掰高翘的肥~臀。
只能说,看着不厌,是副益夫旺子的福相。
场外的程程无力久坐,看完先前那一场的惊喜收官之后,就颓然躺倒,闭目养神了。任平生对那擅长道家气功与奇门五行煞阵的章玉刍,还有揉合了武夫气机体魄的剑修郝玉珍,都没太大兴趣。从先前以天地生气构筑山水天地的那一局,得来的山水符道灵感,还没有完全消化,他依然并指凌空画符不辍,整个人如痴如狂,像极了某位草书大家醉酒之后的酣畅挥毫泼墨。
一道暖树巢罡符,是汇聚灵气,通窍活龙的无上符箓。只不过任平生习练两年犹如,气韵笔法,都已经惟妙惟肖,唯独少了那份灵气。这几日他蜗居那方锁龙台石阁中,日夜感悟白玉石板中的那道困龙气机。起初,他以自己十分顺手的星垣凝光符,试图汇聚山川灵气,去试探那锁龙台强大的禁制,结果反受其噬,威势极大。
幸好只是试探,他故意让这道符箓的符胆灵气,与尽善尽美都相去甚远。
山水符箓中,擅于开解禁制,聚拢气运的,莫过于那暖树巢罡符,只不过这道符箓,以任平生对天地气机导引操控的拙劣手段,从来难以凝出一颗纯粹的符胆,也就无从汇聚天地间的山水气运了。
陈玉龙那一番半拉子掌管山河神通,无疑是对他数日苦思冥想之中的一击当头棒喝,打醒了梦中人。
他窥见了一丝门径,差的就是如何打开最后一道门锁,推门而入。
暖树巢罡符画成之时,
不但他身上的术法禁制,将尽数消失,而且那张锁龙符所蕴含的符胆灵气,将尽数化入自身气府窍穴之中。哪怕是如今的任平生对五府九窍的气机,无法做到指挥如臂,对自己那悲天剑道的剑气,也裨益不浅。
李曦莲不知任平生失什么心风,看了一会,只好摇头叹气,由得他去。
场中论道的那对男女,此时已经到了十分关键的时刻。章玉刍布下奇门五行煞阵,幻象横生,方圆十数丈的宽阔场地,可见极其浓稠的生煞二气流转期间,环环相套,又环环相扣,如那九曲十八弯的地下迷宫,闯入者,一步错则步步错,到处杀机四伏。
别看那郝玉珍容貌体型,都不似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可面对此种云波诡谲的局面,她竟然出奇的淡定。郝玉珍有那一剑破万法的气魄胆识,却也不乏吹毛求疵的耐心与韧性。在哪一方煞气横生的小天地中,只见剑光如行云流水,丰腴女子的身影,竟也舞出出了几分迎风摆柳的韵味来。
最终郝玉珍破阵而出,对那防御术法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的章玉刍师弟,却也是如同狸猫捉刺猬,无从下手。
最后二人相对一笑,握手言和。
场外看得出来的寥寥数人,以及身在其中的郝玉珍本人,对章玉刍那极其隐秘的几次画蛇添足,从而错失画龙点睛的绝佳机会,都极其默契的没有出言挑明。
男子真的要自恃艺高,对女子痛下狠手,这辈子也就别指望能娶上媳妇了。
此后有掌律堂一脉的凌玉缺,已水泼不进,却功伐凌厉的符阵,胜了石林洞天一脉的刁玉宝。至此任平生才得知,原来那个一身铜臭气息,脸面举止皆庸俗的金丹师兄,名为刁玉宝。
此人一张大脸,出场入场,都是一副笑呵呵的神态,最终技不如人,也是面不红心不跳的,笑呵呵地将对方好好恭维了一番。
因为任平生第一次有幸目睹一位金丹境始终玄妙无穷的符道功伐,而且还布下一方令人大开眼界的攻守符阵,所以这一场他看得比谁都要聚精会神。
有些符箓,他还画不出,如那品秩极高的噬灵,锁龙,归藏三道压胜符箓,任平生只知其形,却从来不知其妙。还有那光壁,风辟,陷首等防御符箓,也不得其门而入。至于那些功伐符箓,无论是品秩最低的噬血符,还是杀力极强的上清剑气符,他都不曾染指,更别说期望用这种东西来对敌了。
本来山水符箓,也需要他成为入门练气士之后,能以聚拢灵气凝成符胆,才能涉足。但一来有那与任意一方天地都显得格格不入的悲天剑道,在困龙台上,任平生竟然发现了与那强大禁制气机的一丝牵连。而因为无法使剑而日夜画符不辍之下,也发现了一桩怪象,只需以那份并不契合天地的剑心剑意融入符箓之中,竟然也能结出山水符箓的符胆!
虽然剑意凝聚的符胆品秩不高,却是独窍另辟;待他日小成气候,未必就比天地灵气凝成的符胆差了。
眼前场中的那场符箓大阵中,就用上了星垣凝光符,界水符,水逆符,暖树巢罡符等数种山水符箓。任平生在与之互相印证之下,越发笃信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