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周仁凤忐忑的等着赵官家的裁决,却听赵官家无可无不可的说道,“都有那些不妥,说与我听听,别担心,这不算正式奏对,就当是寻常人说说闲话。”
这语气,让周仁凤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也明白,和皇帝怎么可能有闲话说,官家这明显是对贾相公起了疑心了,所以整理着思绪,缓缓开口道,“一个是关于开庆年战报之事,传闻,当时贾相先前一直都未出战,而是私下与蒙古议和,并承诺由我朝向蒙古纳贡,但是蒙古并未同意。”
赵昀听着,微微点点头,这种事虽然他并不知道,但现在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若是能用纳贡换来和平,他想来也是会同意的。
虽然说出去难听了点,但这种事对大宋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对辽国的澶渊之盟,与金国的三次和议,都是花钱买平安而已。
说来,与辽国的和议勉强还算平等,两国是兄弟之国,但是到了与金国的和议之时,就卑躬屈膝得多了。
第一次绍兴和议,历经波折,最后在以杀岳飞为前提条件下总算达成,主要内容就是宋称臣割地,岁贡贺旦,自列於藩属,连皇帝都要金国册封,与其说是盟约,毋宁称作降书。
第二次隆兴和议是在和平二十年后,金国海陵王重开战端,其间双方各有胜负,随后和谈约定,易君臣之称,为叔侄之国,宋主称金主为叔父,两国文书也从表诏改为国书,另外宋岁币银绢各减五万两匹,并不称岁贡,两国疆界不变,各归还被俘之人,但叛亡者不与。
这次和议宋朝实质上略微减低了一些损失,但称对方作叔父,差不多就是喊爸爸的意思了。
最后一次嘉定和议是又过了四十多年,大宋在韩侂胄的推动下,再度北伐,冀雪前愆,不幸又遭败北,最后竟然杀了韩侂胄,函首乞和,而重订盟约,两国国境如前,但是金国的辈分长了一点变成了伯父,岁币增加为银
绢三十万两匹,宋另外以犒军钱三百万贯与金。
这些和议中,大宋算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但是历代皇帝都觉得很值,反正只要不影响自己安享富贵就成。
看到赵官家没什么特别反应,周仁凤继续说道,“后来,蒙古大汗蒙哥在钓鱼城一战中死于城下,贾相公得知忽必烈会回国夺回汗位,便看准机会,再次议和,具体许诺了什么,微臣还未查到。”
周仁凤看出赵官家似乎对和谈之事似乎无所谓,于是故意不说和约内容,赵官家果然略微有些皱眉。
“不久之后,蒙古撤军北返,贾相公却对蒙古发起了攻击,据说击杀了不到两百名附庸军,这与贾相公的捷报相比,相差实在太大,而且古怪的是,蒙古那边对贾相公的宣扬却默认了,据皇城司派往江北的探子称,是蒙古上层下了禁口令,这实在让人费解。”
赵官家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是啊,蒙古人为何要帮贾似道打掩护呢?”
接着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传闻为真,那这贾似道其实根本没有用兵之能,那我还能指望他守护江山么?”
确实,因为贾似道很早以前的官职便涉及了军事,虽然并没有什么战绩,但却给了赵昀一种贾似道精通用兵之道的错觉,加上开庆年的战绩,赵昀才会放手托付军国大事于他。
周仁凤等赵官家不出声了,便再次开口,“微臣还查探到,当时鄂州危急,军中曹士雄与向士璧等人屡屡催促贾相公出兵支援,但是都被贾相公拒绝了,许多将领便称贾相根本不知兵,一再错过取胜良机,后来或许因为这事,让贾相公怀恨在心,所以后面寻机将这些人治罪。”
赵昀听着,似乎有了点明悟,“我就说嘛,他那阵子怎么老跟这些领兵的文武官员不对付,还总是在我面前说高达的不是,幸亏我念在高达有大功,没有降罪。”
“还有
,安丰军一线,其实原有东南第二将为后备,但是却被贾相公抽调了大部分主力,才导致兵力空虚,三县全陷,结果罪名却被贾相公都推给了第二将上下将领,导致第二将军心不稳,生出叛乱,到现在第二将也未能恢复战力。”
“另外,这几年军中许多将领都被撤换治罪,许多人为了自保,率部叛变,投靠蒙古,其中不少都是孟帅麾下的精兵强将,而换上的人都是对贾相公唯命是从之辈,其实就算皇城司,也有不少贾相公的耳目,微臣有许多事,其实都不方便做。”
听到这里,赵官家脸色显得非常难看,军权向来都被赵宋官家视为禁脔,当初高宗赵构对岳飞、韩世忠、张浚、刘锜这些中兴名将都不放心,硬是收回了这些人的军权,现在发现贾似道竟然也不知不觉间对军权渗透得如此之深,这让赵昀如何不慌。
这时候,赵昀的头痛又再次袭来,陈宦官赶忙上前搀扶,并劝慰道,“官家,龙体要紧,这些事务待您康复了再处置便是。”
赵昀额头渗着冷汗,“社稷安危之事,哪里容得拖延,多一日,便险一分,只是这事千头万绪,着实不好处理啊,得尽快恢复制衡,以免事态继续恶化,然后才能慢慢解决啊。”
陈达只是一个宦官,刚才那句劝慰都是大着胆子说的,至于朝政,他根本不敢插嘴,只能保持沉默。
周仁凤倒是能说两句,“官家,以微臣看,如今政局还算稳定,即使有人妄想作乱,也得寻找合适的契机,所以也不用急于一时,官家还是宽心一些,将养好龙体,这才是我大宋之国本,微臣相信只要官家身体康健,便能震慑一切宵小。”
赵昀缓过了一阵疼痛,“呵,看不出来你如今也会安慰人了啊,我也知道我在一日,这朝中轻易还乱不了,可是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说了,今日养济院一案若是未被阻止,岂不就是某些人等待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