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好似越下越大。
在北平都司指挥使谢贵已经走进燕王府的情况下,观童再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与唐云谢礼两人商议了一下,让两人先行拖延,他自己则匆忙去后殿禀报朱棣了。
甄武没在意三人的动作,反而宽慰的看了一眼张武。
张武并不傻,只是好多时候因为自己的悍勇,让人错估了他的聪慧,此刻他见他的事情把都司指挥都惹了出来,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之前都司的人针对他,真正的目的怕是冲着甄武,或者是燕王而来。
他心有些踹踹不安,有些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同意观童的劝说。
可下一刻,他看到甄武安宁的眼神,心中的不安又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甄武,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大舅子,想到不管是战场上亦或者是生活上,他每次遇到危难,甄武都会第一时间站在他的面前,替他分担大部分的压力,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又有些感动。
不仅如此,甄武还把最疼爱的妹妹嫁给他,一直以来也从来没奢求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这样的大舅哥,张武只觉得他无比幸运。
“大哥,一会儿若是都司为难与你,或是殿下责备的话,我来承受,大哥因为我牵扯进来,我定然不会让大哥受到责罚,不说其他,若真让大哥因此受到责罚,单单二贤也指定埋怨我呢。”张武感动的对着甄武说道。
甄武正满心琢磨着一会儿可能出现的情况,突然听到张武说的车轱辘话,纳闷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定睛看了看张武,不晓得张武自我感动个什么。
“你来承受?都司指挥使亲自下场为了责罚你个百户?你够格吗?别烦我,滚一边好好待着去。”
说完,甄武又叮嘱张武道:“还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对你或者对我怎么处理,你有意见全给我憋着,若是想发牢骚,回去后,由着你和我发,一会儿你只管闭紧嘴巴就成,听到没有?”
张武愣了愣不愿意,不过看着甄武认真的神情,还是不开心的点了点头。
……
另一边,朱棣正在后殿发呆,自从朱允炆上位后,他的工作一下子变的清闲起来,他不习惯,不过也在学着适应。
可真的闲的蛋疼。
当他听到观童求见后,朱棣来了几分精神。
他连忙让人带观童进来。
观童跟在三保后面走进来,如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今天朱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突然发现观童有些老了。
朱棣眼中浮现出,当年第一次领兵北征漠北时的画面,那时候观童还算是年富力强,面对乃儿不花的众多将士,身无惧意的去乃儿不花的营中进行劝降,可现在观童真的老了啊,没想到一转眼已经快要十年过去了,现在的观童怕是马都不能高强度骑行了。
人啊,总归都会老去。
“殿下,都指挥使谢贵来了王府,现在已经去往前殿,卑职觉得谢贵此来有些来者不善,还望殿下前去应对。”观童说道。
朱棣回过神,一挑眉道:“不是让你等不要和都司起冲突吗?怎会来着不善。”
观童苦笑道:“我等并未主动找事,可都司并不愿相安无事啊。”
“那你们就退两步,怎么?以往威风惯了,现在就退不得吗?”朱棣不高兴说道,他真不愿意和都司起冲突,他每次想到这个都有些烦,不太愿意面对他们。
观童又是苦笑道:“殿下,我等愿意退,可甄武不愿意啊。”
“甄武?”
朱棣疑惑道:“他怎么了?”
随后观童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朱棣讲了一遍,朱棣听的牙都咬了起来,张武是谁?他手中排得上号的悍勇之将,尤其是许多人已经步入老年后,朱棣犹为器重这些表现出色的年轻人。
现在都司要把他手中器重的人直接清出护卫军。
这是要干什么?
拔牙吗?
可他娘的,他朱棣什么时候成了老虎了?!
好吧,就算是老虎,可是老虎并未有伤人之心啊。
朱棣深吸了两口气,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后,吩咐道:“你去让所有人都来后殿,咱在这里等着,既然躲不了,那今儿就好好和谢贵会一会,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
观童神色振奋了一些,连忙下去通知此事。
没一会儿。
甄武等人便来到了后殿,他们拜见了朱棣后,都司指挥使谢贵,张信等人也被请来了后殿。
双方对立而站,朱棣遥坐王位,冷眼看着谢贵等人。
一时间,殿内有些安静。
甄武此时也在看着对方,张信不用说,甄武是听说过的,军中年轻一代中算是打出来的名声,要不然也不会被朱允炆调来协助谢贵。
而谢贵如今已经近五十岁,年轻时随朱元章造反,搏了个卫指挥的职位,后来朱元章清洗军方大将时,谢贵水涨船高升任都指挥,算是连越了好几级。
大明军方配置,百户所,千户所,卫指挥所,都司,五军都督府,也就是说谢贵如今的官职,已经是大明高层,再升便是入五军都督府了。
可谢贵这个人的能力并不好说,因为这些年谢贵并没有打过什么仗,至少甄武不晓得谢贵有什么能力。
谢贵等人也在观察着甄武等人,其实在场双方对彼此的一些事情不说门清,大致也都了解一些,所以谢贵他们好多人都好奇的在打量着甄武。
甄武感受到后,不满的冷哼一声,打破了殿中的安静。
观童脸一黑,他知道甄武悍勇无敌,一人就能挑都司的这些人,可他娘的这时候是个人斗勇的时候吗?所以他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的笑了两声,看向谢贵。
“不知谢指挥使此来是为何事?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尽可直言,大家都在北平城内,当相互协助。”
场面话场面说。
然而,谢贵却丝毫没理会观童的场面话,只是澹澹的不屑的瞥了观童一眼,彷佛在说你一个降归的蒙古人,凭着劝降幸进上来的人,岂配和我说话。
观童脸彻底黑了,心中升起了微怒。
其他两卫指挥使一时间感同身受,他们与观童同等职位,谢贵瞧不起观童,就彷佛在瞧不起他们两个。
两人同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可是谢贵彷若未知,而且还直直的看向朱棣,语气生硬道:“燕王,我听说你的护卫军中对皇上的旨意,执行并不彻底,不知可有此事?”
朱棣武人作风浓郁,向来不喜拐弯抹角,冷声反问道:“你是说张武?”
“原来燕王知道。”谢意嘴角撇着:“那不知道燕王是何意?”
“张武是我器重之将,不可同普通士卒相比,再者说,我护卫军已被清退二千余人,如此不够吗?”朱棣沉声说着,眼中彷佛带着庞大的气势压向谢贵。
不过,谢贵胆大,毫不在意。
他笑了笑道:“燕王清退军士,本就是按旨意办事,何来够与不够,至于张武,皇上给我特放之人中便有其人,若是燕王一意想要留下张武,下官不好多说什么,但下官只好如实上奏皇上,请皇上定夺。”
朱棣眼中瞬间就跳动起怒火。
这话什么意思?
威胁?
上奏朱允炆,让朱允炆借机削藩?!
这一下彷佛打在了朱棣的七寸。
朱棣压着怒火咬牙道:“当真一定要如此?”
谢贵神色澹澹不再说话,可不说话,便是回答了朱棣。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严峻了起来,旁边的一些内侍,彷佛连呼吸都不通顺了。
甄武默然而立。
张武与张信同时心惊。
谢贵眼中突然闪烁着几分期待,好似等着燕王发难,而观童唐云三人一起上前道:“殿下。”
他们三人眼中带着关心,脸上挂着焦急,都冲着朱棣摇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朱棣闭眼深呼吸,手掌紧紧的握着椅子把手,像是要把把手直接捏碎一般。
终于,朱棣呼出了深深吸进胸腔的那口气,他逃避的没有去看甄武和张武,把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同时殿内也响起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观童,去把张武百户腰牌服饰收回来,从我田产中选些田地来赐给张武,现在立刻就去,给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办了!!!”
朱棣说到后面,就好似吼了起来。
观童连忙应是,匆匆下去处理此事。
张武本想上前劝解朱棣,打算拒收田产,不过被甄武拉住了,甄武冲着张武摇了摇头,张武出于对甄武的信任,再次站定沉默下去。
朱棣这时才抬起头,看向谢贵:“如此,可满意了?”
“下官不知殿下何意,再者说下官满意不满意并不重要,皇上满意才重要。”谢贵澹澹说道,对朱棣退缩有些失望。
他本来还盼着朱棣暴起发难,然后他上奏直达天听,做出一番大事情呢。
朱棣不愿意再与谢贵多说一句话,嫌烦的看了谢贵一眼,直接开口逐客:“那你是不是可以滚了。”
谢贵也不生气,点了点头,不过在他刚刚打算离去时,突然又转回身来,他眼睛先是看向甄武,然后再次看向朱棣。
“对了,听我手下的人说,他们被郡马爷欺负了,不知可有此事?”
朱棣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排在桌子上,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狮子一样站了起来:“堂堂郡马爷难道还欺负不得你的人吗?”
“当然可以。”
谢贵澹澹说着,他身后有着朱允炆,对暴怒的朱棣并不害怕,反而还尽力挑衅着:“不过下官既然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受了欺负,下官总不能无动于衷,总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讨公道?你要如何讨?”
谢贵点头后,看向朱棣意有所指道:“若是燕王殿下一意徇私,不处理的话,下官只好上报皇上,让皇上主持公道了。”
朱棣七寸一疼。
又是朱允炆。
有他娘的后台了不起啊?!
他朱棣啥时候受过这个气,奶奶的,掀桌子。
就在朱棣打算发飙的时候。
甄武心中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既然选择退了,就接着退,没必要再翻脸了。
“殿下,甄武愿受责罚。”
朱棣看向甄武。
甄武眼神清明,冲着朱棣点了点头,他没等朱棣说话,转头看向谢贵:“打了你的人两巴掌,按军规我还你十军棍。”
说完,甄武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来人,给老子备军棍,老子还他狗娘样的,当老子惧这些?!”甄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外面立马响起了杂乱的声音。
不消一会儿。
军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便传进了殿内。
朱棣听着这个声音,一下一下彷佛打在他的身上,他此刻只觉得窝囊极了,堂堂亲王,不仅护不住自己手中的大将,连女婿也护不住,这让妻儿以后如何看他。
唐云和谢礼以及殿内的近侍,附近的军士,听着这个声音,眼睛也漫起血丝,忍不住生起了滔滔怒火。
在燕王府欺负燕王护卫军,被别人在家门口这么欺负,以前他们从来不敢相信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是何等的丢人。
又是何等的窝囊。
他们还配当一个军人吗?!
所有人全部看向了谢贵等人,带着怒火。
谢贵这时心里痛快了,他挑衅的扫视了所有人一眼,不屑的笑了笑,这才得意洋洋的和朱棣告辞。
不过当他们一行人走出燕王府后,一直显得没有城府的谢贵,脸上得意洋洋瞬间收了回去,变成了一脸沉重。
他能力再差,也不至于表现的那么表面。
张信不解问道:“燕王殿下已经一退再退了,我们应当无需再针对燕王了吧。”
谢贵扫了张信一眼,冷哼一声道:“堂堂亲王,这般退步才是可怕,谁晓得他心中想着什么,看来要早些给皇上去信知晓,提早盯防燕王,以防不测。”
张信张了张嘴。
呵。
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你要燕王如何?
这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吗?
额。
这天下好像真是皇上说了算。
……
另一边,甄武被打完军棍后,朱棣已经拂袖走了,甄武叫上张武,两人与唐云谢礼告辞后,作伴向着外面走去。
此时天色略有些暗,可是在白雪的映衬下也不影响视线。
“大哥,你没事吧。”张武关心的问道。
甄武摇了摇头,军棍虽重,但是可以耍滑头,而且他的身板吃这十军棍影响不大,他拍了拍张武的肩膀道:“今日之事莫要和家里人说,不要让家里人担心,你被去了职,最近就好好待在家中,没事不要出门,等…等我需要你时,你来帮我。”
张武一愣,彷佛察觉到甄武话中隐藏的杀意,他郑重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再问,彷佛不管什么事,只要甄武叫他,他都不讲二话。
当两人走到燕王府门口时,俩人突然撞见了倪谅,张武咬牙道:“这狗日的最近和谢贵眉来眼去的,现在嚣张的不行。”
甄武看了一眼倪谅就收回眼神来,他轻轻道:“他的时辰未到,不要心急。”
随后两人带着随从返回来了张家,大伙又是一阵闲聊,张武期间和家里人说了一句,因为二贤怀孕所以告了段假期,惹的二贤和张母埋怨了一阵,便是张玉清也念叨了张武几句。
说什么无需如此,还说什么朱玉英怀着身孕,甄武不依旧没告假吗。
张武只是挠头憨笑,张父却有些心忧。
甄武晓得张父有所猜测,但是甄武也懒得管张武之后怎么和张父交代,随着天色越来越晚,他和张玉清便告辞离去。
路上甄武想着,距离朱棣起兵估计是越来越近了。
等到时候,还需好好的劝慰住家里人,不能让家里人自乱阵脚。
随着甄武想着,一行众人回到了家中,朱玉英兴奋的询问甄武二贤的情况,甄武一点一点的陪着朱玉英说着,只是某一刻心血来潮,轻轻的抱住朱玉英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会保护好你们母子两人。”
而同一刻,燕王府里。
朱棣怀中抱着朱瞻基,看着徐妙云,朱高炽哥三以及几个幼女,突然难过的有些想哭,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没有让众人看出异样。
只是他低头看向朱瞻基嫩嫩的小脸时,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若大侄子真的逼迫太紧。
他便反了他个狗日的。
总不能束手就擒,让一家老小随他遭了这个难!
朱棣眼中厉芒尽显,朱瞻基伸着小手却咯咯的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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